低着头不敢再说。
元春的事,他一向理直气壮,因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贾政那一房扶柩回金陵之后,守完老太太的孝便决定在南方定居,不再返京。南方的消息从来不向他这边透露,贾琏也很有默契地从不询问。
于是在人前贾琏总是摆出一副苦主的模样: “我家娘娘是在宫中不见的。”
再加上天子心中存了愧疚,对贾家颇多优容。三年之内,宁国府被翻出劣迹斑斑的往事,贾珍贾蓉皆被夺了继承
贾敬爵位的可能,贾琏这边却一直还好好的。
天子不知伤感了多久,终于叹息道: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贾琏知道这是《长恨歌》里的词儿,而皇上竟自比唐明皇,将元春当作杨太真,这……"不说这个了,你那位衔玉而诞的兄弟,如今在金陵可好,做什么营生?"
贾琏听见天子问起这个,脊背顿时一紧,道: “宝玉在金陵山中结了一处草庐,以著书为乐,更兼通译一些西洋故事书籍……"
皇帝颔首,沉声道:“朕知道,他是与凤清一道……”Ɣ੧ᒈУ
贾琏腹诽:知道那还要问我?
很明显,皇帝陛下与身在江南的竺凤清还有联系,宝玉的境况,他也是掌握的。贾琏忍不住想:宝玉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让贵妃凭空消失,令天子至今都无法找到呢?这时,戴权终于将此前被皇帝扫落的奏章——捡拾起来,满脸谄笑着将东西重新堆放在御案上。
皇帝却看也不看,道: “贾卿,你代朕传话,继续寻找凤藻宫元妃的下落。朕不找到她,此生绝不干休。"
贾琏连忙应是,依言退下,心中暗想:早些年看皇帝陛下也不甚宠爱元春,但元春这一去,竟勾起了如许深情,失去了才晓得珍惜……男人啊!呵!
他随即记起想起自己也有过差不多的经历,顿时脸上做烧,脚步加快,打算赶紧出宫回家看老婆孩子去。
大
金陵钟山畔,昔日王安石所建的半山园背后,坐落着一片小小的草庐。如今正是芒种节,草庐畔的桃李柳树枝干上都系着些彩色的丝线,恍惚间竟也有些大观园当年饯花神时的风范。
黄泥垒的院墙之内,一位年轻美妇身着布衣,头上戴着此间村妇常戴的巾帻,坐在纺车跟前,轻轻停住正在转动的纺车,一手向院子里正向她跑过来的小儿轻挥——
"真儿,慢点儿跑,来,到娘这儿来!"
那幼龄小儿迈着小短腿,蹬蹬蹬冲美妇奔来,张开双臂,扑进美妇人怀中,口中含混不清地叫着: “娘……娘娘……”
美妇脸色一僵,片刻后笑容复现,抱起那身子已经沉甸甸的小儿,后怕般地道: “真儿又吓你娘!"
天下最怕被人以“娘娘”二字称呼的,
莫过于在此隐居的贾元春。
这时抱琴出来扶住纺车,笑道: “小姐您去逗真儿玩吧!我来接着纺便是。”元春应了一声好,抱起幼子,笑道: “真儿,我们去扰你舅舅去!”那小儿与舅舅宝玉最是亲近,此刻马上拍起小手,开开心心地道: “好,去见舅舅去!”
元春抱着真儿,回头看了一眼山中宁静的小院。早些年她就是做梦也没想到过今生竟能过上这样的安逸日子。只是,她至今也没想通,宝玉那日究竟用他那管“通灵笔”写下了什么,以至于忠顺亲王和他手下的精兵强将与她擦肩而过却一无所察。而这么些年过去,皇帝陛下竟完全查不到她的去向。
与元春毗邻而居的自然是宝玉。
他的草庐也可以被称作是一座“书庐”,屋内架上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