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日里都围着一个胖胖的女人转。
他们叫她“院长妈妈”,但她却不像大家的“妈妈”,她只对自己的孩子好。
程宿屿知道一个好的妈妈是怎样的。
是俞霏对程弈阳那样的。
院长有个亲生的儿子,大家私底下叫他“小霸王”。
小霸王喝鸡汤的时候,大家只能闻着香气扑鼻的鸡汤,在旁边眼巴巴看着,等小霸王喝不下了,或是嫌汤汁腻味不想喝了,他的小跟班们才能分到很小的一碗。
没有肉,只有汤。
比主人赏狗吃骨头还吝啬,小霸王总是仰着头看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却又小气得很,连一块肉也不分给他的“朋友”吃。
程宿屿的待遇比这差,他连汤也喝不到。
小时候福利院里的大家伙吃完了,他才能吃到剩饭。
院长妈妈不太喜欢他,说他是吃白饭的,多出来的那个,所以总在饭菜上对他减量。
后来程宿屿因此得了胃病,吃什么都得注意着,薄砚还笑他大少爷金贵,吃东西挑剔得很,连自己都没他这么矫情。
其实他一点也不金贵。
程宿屿七岁那年唯一的愿望,是不想再饿肚子。
从家里住的独立房间,到福利院拥挤的八人一间,程宿屿起初是不习惯的。
少年从小就发育快,人高,睡在福利院小小的木板床上,腿伸不直,旁边的孩子抱怨他总翻身,晚上睡觉吵,于是院长就让程宿屿搬到阁楼上,叮嘱他要蜷起来睡,说这样才能不占地方。
其实程宿屿睡觉不翻身。
是那个孩子讨厌有新来的家伙占了床位,所以撒谎了。
程宿屿住的地方说是阁楼,其实就是杂货间,周围堆了一个又一个纸箱,地上还有废纸。
床很旧,睡上去总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漏风,让睡惯了软床的小程宿屿很不适应。
只不过后来那张木板床,他也睡习惯了。
初中是程宿屿最忙最累的一段时间。
为了攒钱,他会帮同学代写作业、跑腿,或是课后辅导,反正各种杂七杂八的事他都干过。
有相熟的同学问他为什么这么拼,他说:“因为没有钱的话,很难在这个世上活下去。”
同学感慨:“你看起来不像没钱的样子。”
如果是七岁之前的话,的确如此。
程宿屿默然。
初三那年家长会结束,班主任在他出校门时叫住他,随手把手里的一捧郁金香塞给他。
“程宿屿,这个给你吧。”
“老师,我不用。”
“拿着吧。”班主任说,“刚才有个家长送来的,我收着影响不好。”
“……那谢谢老师。”
班主任拍拍他肩:“早点回去吧。”
他三年都没有家长来,家长会总是孤零零一人,但因为成绩优异,老师知道他住在福利院,也不会多说什么。
程宿屿走了没多远,想起有张试卷忘了拿,折返回去的时候,听到班主任在打电话。
“嗯嗯……快了快了,马上回来老婆。知道知道,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猫不能接触郁金香嘛。”
“这不是家长送的吗,我事先也不知道啊……”他挠了挠头,无奈道,“哎呀你放心,不会有人说闲话的。”
“花已经扔垃圾桶了,保证不带回家。”
程宿屿在拐角处停下了脚步。
他无声站在那里,手上拿着那束别人不要的花,脚仿佛被钉死在了原地,沉默着低下了头。
没过多久,在班主任口中说着“挂了挂了”,转身朝校门口走来的时候,程宿屿闷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