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在炼钢厂工作浅云爸爸在拖拉机站,东边便是浅云家,最后,南边小小的门房里住着这个宅子原来的主人,姚元清和他老婆。
孙母说:“那个姚家以前是县里的大地主,他妈是个厉害的小脚地主婆子,不痛快就打佃户出气,那个姚少爷上学那会儿,人家讲究什么你知道吗?讲究脚不沾地,早上起来下人给他洗脸穿衣服,从炕上背下来送到课桌上放下,下了学再背回来……”
孙父骂道:“你这就是东宫娘娘卷大葱,你胡说八道。”
“人家都这么说!”
“还背着上学,这地方离老学校八里地,你说人好用啊还是骡子好用,等走到那都下了学了!”
孙母生气了,她骂道:“你这是同情资产阶级!你要做地主家的孝子贤孙,我揭发!”
孙父立刻吓坏了:“哎呦,我的姑奶奶,你小点声,你要让人把你男人拉出去枪毙吗!我错了我错了,我这就去啐姓姚的一脸唾沫去!”
浅云则偷偷在被窝里拿出那个镯子来,借着微弱的灯光看那绿光流转,端详完了就戴到了她的胳膊上,碧绿的手镯雪白的手腕,但是有些大,浅云不知道这是姚元清家家传的宝贝,世世代代姚家长房媳妇戴过来的,孙母嘴里那个小脚的地主婆子去世以后以后它就被收了起来,直到遇到浅云。
孙母吃饭之前让她两个女儿去看看姚元清一家,说那样体面的人落了难,一时想岔怕寻了短见,毕竟最近寻短见的人不少,死了放那没人知道怪瘆人的,孙母给了浅云和浅云大姐两个芋头做借口,让她们俩送过去,来开门的是孙绍桢,姚元清当时的爱人。
水乡滋润出来的女人又白又美,眉目如画脉脉含情,纵有苦难她也对浅云笑,接过碗来无奈地回头看姚元清:“你看,咱们如今也没什么可给她们的。”
姚元清在油灯面前借着那点微弱的灯光看书,他脸上还有伤,他听到对话抬头看过来认出了浅云,轻笑一声又把视线转移到书上:“那东西金贵,你可要收好了。”
屋里几个人茫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有浅云眼神躲闪起来,浅云知道他在说镯子,姚元清死之后她的时间变得漫长无涯起来,那个时候她才开始思考,是她先拿了姚家女主人代代相传的镯子才会嫁给姚元清还是冥冥中她注定会嫁给姚元清才让那镯子提前落在她手里,然而这一切没有人能告诉她答案。
孙绍桢是两年后去世的,浅云那天从外面干活回来走到门房的时候察觉余光中有个东西在晃,她就从窗户里看过去然后惊骇地睁大了双眼,良久才从喉咙里发出尖叫,那是有人挂在梁上。
大家一开始不知道原因,因为孙绍桢的遭遇和姚元清一样,但她一直很刚强,衣服洗的干干净净晾在院子里,和院子里每一个人和善地打着招呼,院子里其他人听到浅云的尖叫冲进去把她放了下来,桌子上的信说明了她为什么突然坚持不下去了,她那个在昌南上学的儿子,在一场打架死掉了。
孙父在家说姚元清这下肯定是挺不过来了,明天一早就要去给这家人收尸,孙母夜里担忧地看着门房,那里的灯一夜未熄,天亮以后姚元清来敲门,礼貌地请孙爸爸去帮忙安葬他的妻子,他在处理完孙绍桢的后事后又去昌南处理他儿子姚仕平的后事,过了几天带回来一个骨灰盒和孙绍桢葬在一起,孙父偷偷说姚元清不愧是手上有人命见惯了生死的,真冷血。
浅云后来在这个事上较劲,问姚元清如果她和康康死了姚元清是不是也这么冷静,没想到姚元清勃然大怒,怪她说话不知忌讳,浅云平时逗他闹着玩都好说,可一旦动真格的她就不行了,她这辈子没怕过什么人,除了姚元清,不止有怕,还有无力感,因为姚元清的过去就像他的年龄,那是浅云张牙舞爪努力追赶都不能跨越的鸿沟,她的所有努力都会被姚元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