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拼死示警,救她性命,又不顾后果,假传圣旨,言说为陵北万千百姓。七哥说他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亦非谋求功名利禄之人。
她困惑,为何张湍不如众人那般,向自己谋求名利。
即便他曾以命相救。
或许在他心里,自己与原南、陵北那些灾民流寇并未分别。她责罚过、恩赏过,可无论待他好与不好,最后结果竟无分别。他将堂堂一国公主,最受宠爱的靖肃公主,当作微不足道的流民百姓。
所以他被她放弃。
她何必在不识好歹的人身上花心思?
若非海夕谷内偶然重逢,她会将他丢进风永远吹不到的积灰下,这辈子再不会记起他。
可在海夕谷内,他偏偏又在救她。
一枚粗陋不堪的香囊,伴着拂起清潭粼光的细风,吹开那层积灰。他依旧漂亮,依旧傲然如霜梅。她想要放弃他,却不由自主地握紧他,握紧那枚香囊。她与他逗趣、玩闹,望与宫中众人一般,得欢心喜乐,他却毫不领情。
直到山林猎狼,他再次告诉她,在他心中,她与那些野草般卑贱的护卫并无不同。
甚至,她在他眼中不如那些低贱护卫。
她是大旻开朝以来最尊贵的公主,权比帝王,岂容他如此践踏。
“张湍。”她手掌轻轻覆上他的心口,肌肤相贴,他血肉灼烫了她的掌心。她开口,是迷茫,是困惑,是前所未有地带着些许鼻音:“你凭什么哭?”
是你将高贵公主视为草芥,是你将污泥尘埃撒上明珠,你凭什么哭?
一枚指印落在他的心口。
血红。
她挪开手掌,指腹在他眼下抹过,留下一道蜿蜒血痕。
如泪。
她猛地站起身,背向张湍冷声吩咐:“一身污泥,脏得厉害。去打井水来。”
近处就是水井,一桶深井水很快送到。她俯身去提,水桶太重,她难以挪动。丁渔要帮,被她一眼吓退。她松了手,转身踹向水桶。桶身倾倒,幽寒井水撞出,溅了张湍满身。
作者有话说:
①赵是她的姓氏,和宗族里所有人都一样。她字辈从令从人,是和自己的兄弟们一样。只有去掉单人旁的“喜”字,才是独属于她的名字。
②后半章阿喜视角的心理活动,肯定有歪,因为她本来就是歪苗苗……她个人想法不代表正确答案。
? 第 65 章
井水泼身, 凄寒彻骨,暑气难侵。泼水间隙,张湍才难得有片刻喘息。
差役站得远, 看又一桶水泼下,趁机禀道:“公主, 水已经烧热,可以沐浴了。”
赵令僖踢开水桶, 睨向张湍。
二人默默无言。
张湍肌肤尽湿,身上水珠乱走,四处滚动汇聚,直至走投无路, 颤颤落地。水滴下坠, 叮咚叮咚,在院中回响。犹如大雪初晴, 檐下冰棱逐渐融化,滴落冰水拍打木廊石阶之音。
积水逐音泛起的涟漪渐渐平复,她亦逐渐平静。院中暑气似也消退许多。目光扫向张湍, 他身上伤口经井水淋过,鲜血渗出即被冲去,除伤处红丝外, 遍寻不见血色。她踩上积水, 踏过溪流, 行向侧院。
差役跟上前乐呵呵道:“公主, 小的特意从近处村落找到名老妪,来伺候公主沐浴更衣。”
房门前, 鸡皮鹤发的老妪正弓腰等候。她瞥见那双探来欲要搀扶她的手皴皱粗糙, 甲缝间嵌着经年累月沉积下的黧黑细痕, 心生厌恶,当即掩面避开,命人退离。
差役见状,谨慎上前询问因由。
她只道:“让他来伺候。”
差役正低头琢磨,丁渔收扇拍在差役怀中,让他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