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他对我好,我心里动摇的时候,”傅声慢慢说,“我最想去死。”
扑通一下,裴野的心仿佛跌下万丈悬崖,摔得粉碎。
他身子一晃,呼吸愈发急促,傅声的话却还在源源不断传入自己耳中:
“他害我困在这寸步难行,父亲到现在杳无音讯,我本该恨死了他的。可一见到他,我心里就又?怀念起从前的日子,忍不住为他开脱……”
“一开始我以为,是信息素失调让我控制不住地想要亲近他、顺从他。”
傅声垂眸:“可我再?也欺骗不了自己了。”
裴野的手已抖得不成样子,不得不一把抓住玄关扶手稳住身形。隔着柜子他看不见傅声,却清晰听到傅声淡淡一笑:
“我这人或许也是犯贱,对不对?”
徐怀宇被震惊得哑口无言,脑子空空如也,什么安慰的话都组织不出:
“这,这本就是人之常情……”
磕磕绊绊的宽慰的话,突兀地停住。
徐怀宇眼睁睁地看着傅声依旧垂着的眸子。
傅声阖了阖眼,再?度睁开时,眼底竟已见了泪光。
“我不能允许自己忘了父亲和?战友们受过的苦,可我又?做不到不再?想着他,明知?道也许是他在利用我,还坚持像飞蛾扑火一样往他身上?撞。”
青年的声音平稳如常,甚至比往日更加冷静自持,丝毫听不出悲伤的语气。
“喘不过气的时候,只有死能让我好受一些。”傅声自嘲地扬了扬唇角,“要是一开始我没有选择和?爸爸妈妈一样成为警察就好了,或许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他握着挂坠的手再?次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抿紧了唇,说不下去了。
徐怀宇望着傅声,同样默然。
二人相?对无言,却不知?几米之隔的玄关外,他们全部的对话已被第三个人听得一清二楚。
裴野无力地靠着墙壁,仰起头时喉结上?下滚动,拼命压抑着激动的喘息,脸上?早已泪流满面?。
他曾以为傅声不肯施舍他哪怕一点喜欢,却不料那份垂怜一直都在,更不知?这份顾惜才是傅声痛苦的源头。
七年相?依为命敌不过一夕背叛,傅声的生活天翻地覆,他不是不愿去爱,而是背着太?多包袱,怀疑自己拥有过的一切,让本就没有安全感的人陷于自苦,闻爱色变。
裴野胸膛剧烈起伏,下颌线紧绷着,闭上?眼一把摸去脸上?残留的泪。
餐厅里断断续续又?传来徐怀宇安慰的声音,可他已听不见了。裴野鼻翼微微翁动,压制着哽咽,许久脸颊的肌肉稍一抽搐,居然干涩地笑了起来。
足够了。
恍惚间,心中一个声音对自己说。
只要他的声哥还对他有一丝心软,刀山火海他也不怕闯,只求让傅声再?无后顾之忧。
*
不知?不觉过了好几日。
夜晚的报社已经下班,裴野关上?屋里的最后一盏灯,锁好大门,声控灯应声亮起,他站在楼梯最上?方,顺着一级一级台阶向下望去。
模糊的光晕下,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楼梯口,军装帽檐压住对方英俊周正的眉眼,整张脸廓浸在暗影里,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裴野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钥匙圈悠闲地转了转,啪的一声,将小小的一块金属握在掌心。
“何大哥,”裴野轻轻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这是我朋友资助的报社,有兴趣上?来参观一下?”
何顾抬眼静默地看着裴野,嘴唇几乎没有动,冷静地吐出几个字。
“我要和?你谈谈。”他说。
裴野的笑意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