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他更习惯这个刀光血影的残酷世界。

坚如磐石的城墙在千军万马的铁蹄之下分崩离析,镶着寒铁的马蹄踏着漫天硝烟滚滚而来,谢岐一身戎装,身先士卒,冲在队伍的最前面,是数万铁甲寒衣中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鲜血从长剑喷溅洒落,高高扬起,有几滴溅在杀气凛凛的一张脸上,宛如高高在上的死神,肆意地收割生命,无数前仆后继的禁军像是扑向熊熊烈火的飞蛾,毫无例外地死在了他的剑下,成为了千军万马铁蹄之下的垫脚石。

谢岐一边斩杀碍眼的禁军,一边从人群里不断地寻找着玉昭。

理智告诉他,在这样的茫茫人海里,想要找到一个人根本就不可能,而且她也未必就这么巧在此。可是他的心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她似乎在这里一直呼唤着他。

其实他的这个荒谬的预感是对的。此时此刻,他并不知道,无人知晓的角落,他一心一意的佳人,被他的死敌困在马车之中,眼睁睁地看着他却无能为力,与他擦肩而过。

玉昭绝望地看着眼前那一道日思夜想的英伟身影,拼命地击打着马车,却被背后的尉迟信死死捂住了唇,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的禁军冲向谢岐,将他奋力厮杀的身影重重淹没,她渐渐看不见他,巨大的恐惧和担忧让她的整颗心脏快要停止,她更加拼命地拍打着马车,然而这样的声音在犹如滔天巨浪中的厮杀声里是多么的微不足道,马车并没有因此而停下,反而越来越快。

她死死地咬着尉迟信的手掌,一双美目渐渐模糊,却仍是一瞬不瞬、不舍得离开半点地紧紧盯着谢岐身影的方向。慢慢的,她觉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重,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变得稀薄,她渐渐地呼吸不上来,脑海中终于有一根弦猝然崩断。

眼前一黑,她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后,周围是一片雪白的寂静。

她已经远离了那个炼狱般的世界。

视线朦胧一片,眼睛还未完全睁开的时候,玉昭的心中隐隐涌上期待。

也许等她睁开眼睛,她所想的那一张俊美熟悉的脸会出现在床头,用那一双深沉又不失温柔的眼睛看着自己,对她说他回来了。

是啊,也许自始至终,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他终于还是回到了她身边。

回来吧。

飞蘅。

求你平安回来吧。

可是没有。

等玉昭从半梦半醒中缓缓睁开眼后,她看到的确实是一张熟悉俊美的脸,但他不是飞蘅。

“谢天谢地。”尉迟信悠哉地笑了笑,“你终于醒了。”

玉昭麻木地盯着他。

过了一会,她慢慢移开美目,面无表情地闭上了眼。

要是以前的尉迟信,他一定会在这个时候说些做些什么,否则就不符合他睚眦必报的性格,但是此刻他什么也没有做。

他盯着她面如死灰的一张脸,脸色慢慢地难看起来。

“别装死,”他缓缓道,“给我起来。”

玉昭很想这么不管不顾地睡下去,似乎一觉不醒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她还是理智的,知道自己不是尉迟信的对手,不想触碰他的逆鳞,也不想牵扯其他人,她睁开眼,拒绝了他的搀扶,麻木地,一点一点地缓缓坐了起来。

尉迟信满意于她此刻的识相,脸色稍霁,但依旧好不到哪里去,将一碗黑乎乎冒着热气的汤药递给她,“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