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他还不是缠绵病榻的枯槁模样, 整个人如同松柏般修长挺拔。
而姗姗来迟的玉昭,却是一副憔悴模样,鬓边别着一朵雪白的孝花。
整个人气息恹恹,仿佛被一种无形的东西拖垮了身子、压弯了腰。
她提着裙子而来,细碎的步子悄无声息,连树上的花都未惊动。他却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 不安地心浮气躁地等待着,心跳的很快。
“花明月暗笼轻雾, 今宵好向郎边去。”他忍不住把自己想象成密会佳人的情郎, 刚才王青嘉对他的话显然令他久久不能平息,他整个人都像是沉浸在了一股不可思议的飘飘然的眩晕之中。
而如今看到她憔悴不堪的模样, 孟文英才一下子打回了现实,心中又是心疼, 又是心动, 走前几步,温柔地开解她, “王姑娘,逝者已逝, 你无需哀思,一定要保重好自己。”
他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白皙的俊面又是一阵发红,踌躇道,“王大人刚才找我谈话,他对我说,说,要你……”
玉昭轻轻捏紧了指尖。
她垂下头去,浓密的羽睫如同一动不动的羽扇,泛着幽黑的光泽。
过了一会,她轻轻道,“舅舅说的,就按舅舅的做吧。”
孟文英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心中一片激荡,“王姑娘,你想好了,你……”
那个时候,他早已经把谢岐出征之前嘱咐他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板一眼的读书人,从没有过这样离经叛道的时候,此后在无数个与玉昭相对而睡的夜晚里,他也是一遍遍地开解自己。
那时的玉昭举步维艰,犹如身在火坑中,自己这么做,怎么不算是帮了她一把呢?
怪就怪谢岐身在千里之外,他救不了她。
只有自己,能够救得了她,带她离开王家这个是非之地。
所以他不觉得是自己违背了男人之间的约定。
他知道王家上下都在瞒着远在西境的谢岐。他也终是随了大流,没有鸿雁传书向他坦白。
他顺理成章地得到了玉昭,但是时不时涌上心头的道德谴责,使他为了赔罪,半真半假地与玉昭定下了那个“三年之约。”
他建议玉昭以三年守孝之名,两人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等到三年之后,去留随她。
她可以选择回到王家,当然,她还有另一个选择。
与他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他当然害怕玉昭真的会回到王家,但是他也有信心,在这三年里,他有足够的温柔和耐心慢慢夺得她的心。
等到三年之后,他不欠谢岐的,谁也不欠。
此时的玉昭并不知道他心里的诸多心思,她立在微风垂柳中,整个萧条纤弱的身形看起来分外令人怜惜,轻轻点头道,“我想好了。”
人生无悔。
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悔的选择。
他们也尚不知道为了这个选择,从今往后的未来,到底会承受怎么样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