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美妇人姿态,只是丧子之痛太过深刻,一张保养极好的面庞上已经显示出难以忽略的风霜,老的竟比王青嘉更明显。

玉昭刚入王家时,孙氏便对她不冷不热,王玉楼死后,两人更是彻底撕破了脸。

玉昭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下意识垂下眉眼,捏了捏手心,不敢面对来人。

过了这么多年,孙氏本来已经慢慢放下悲痛,如今又看到了玉昭,她美艳的脸沉下去,眼皮突突直跳,腕间的佛珠盘了又盘。

唯一的慰藉便是,玉昭风尘仆仆,形容憔悴。

看来这些年来,她也过得不好。

这么一想,孙氏的心情才缓了缓。

“昭儿回来了。”她不冷不热道,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既不刻薄,也不亲近,“这么多年了,你在幽州过得可好?”

玉昭垂眉低首,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舅母安康,甥女一切都好。”

王青嘉见她报喜不报忧,一时嘴快,便将玉昭丧夫离家、又与谢岐随行一事与孙氏说了。

听到玉昭年轻丧夫,又千里迢迢回到长安,想必定是夫家所不容,孙氏放缓了拨弄佛珠的动作,心里舒坦了不少,但是转念一想,眉心一跳。

她这么远赶回来,不会是来打秋风的吧?

她当年冒着名声不要的代价把这丧门星送走,就万万不想再把她给弄回来。

“不知昭儿你此番回来,有何打算呢?”孙氏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佯作关心,委婉道,“你年纪轻轻,就没了丈夫,但这日子总是还要过的啊,有没有想……再找一个呢?”

玉昭轻轻摇了摇头。

她没有耳垂,只有鬓边几缕发丝随风翩跹飘扬,“舅舅舅母,我已想好了,余生只想常伴青灯古佛,不想再作嫁人的打算。”

孙氏暗道不好,她果然是回来打秋风的。

“那怎么行?”王青嘉吃惊了,急道,“昭儿,你还如此年轻,怎能生出这般荒唐念头?若是你母亲……你母亲知道你如此心思,泉下也定会不安……”

说到一半,他差点说不下去。

想起这几年,他们家是怎么对待玉昭的,他这个做舅舅的简直是无地自容。

等到了九泉之下,他也无颜再去见自己的亲妹妹。

这样想着,王青嘉脸色羞愧,多了几分慈爱,温和道,“玉昭,女子嫁娶乃是一辈子的大事,你万不可如此看破红尘,你放心,舅舅一定会给你找个好人家,不会委屈了你。”

“多谢舅舅的好意,但是我早已经想好了。”玉昭道,柔和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舅舅不必担心,我会离开王家,择一处地方,日日为王家、为父亲母亲,还有表哥、文英祈福的。”

王青嘉听出了玉昭这是要与王家划清界限,心里一痛,知道当初伤她太深,急道,“这怎么行?你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离开了王家,又能去哪?你放心,若是你真的不想嫁人,王家也养得起你,你可千万不要再说这些伤情分的话。”

孙氏捏着佛珠,没有表态。

“舅舅误会了,我并没有别的意思,”玉昭轻轻道,“我如今是嫁出去的姑娘,又是守寡之身,身份尴尬,不宜再待在王家。舅舅舅母放心,这么些年来,我也多少攒了一些银两,足够安身立命了,逢年过节,如果舅舅不嫌,我也会时常来看望舅舅舅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