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她说他们两个……是错的?

玉昭抿了抿唇,斟酌了片刻,轻轻道,“以前,你是侯门公子,我是罪臣之女,你我原本就是天壤之别,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而现在,你是炙手可热的轩阳侯爷,天子重臣,而我……我成了丧了夫的寡妇,从始至终,我们都不在一条线上。”

“从始至终,我们都不堪匹配。”

玉昭虽然这么多年寄人篱下,一直慎小慎微地过活,但是她的骨子里其实还有曾为名门贵女的骄傲她也曾是江南有名的大家闺秀。

虽然如今落魄不堪,不得不颠沛流离,但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对沈家、对父亲感到蒙羞,从没有看轻过自己,仍然保留一截傲骨。

可是尽管如此,她也不得不承认,她与谢岐之间,自始至终都是高攀不上的。

就算当初的沈家没有落败,她也入不了侯府的门槛。

他的高高在上的光芒,会将她那颗好不容易还残存一线的自尊心衬托的愈加支离破碎。

“谢岐,”她看着他,缓缓道,“原本就是我配不上你。”

她这一生只做过两次大胆的决定。

一次是五年前去长桥送别谢岐;一次是瞒住了王家人,将表哥王玉楼送出家门。

这两次决定都让她花费了毕生的勇气,然而最终都抵不过残酷的现实。

她明白了什么是痴人说梦,什么是自不量力。

今日是表哥的忌日,她已经难受了一整天,可是却不及这一下来的揪心,她紧紧捏着手心,索性再一次把这些都说清楚好了,“我高攀不了你,也不会给你做妾或者外室,只求侯爷莫要再执迷不悟,到了长安之后,就放我自由,你我两相分手,各自安好余生吧。”

谢岐说不出话来,脊背僵住,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好半晌才重新将空气吸入肺腑,只觉得胸膛一片火辣辣的刺痛。

他看着她,素日里冷酷决断、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一方王侯,露出了从未有过的不知所措的一面,摇着头,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五年前,你明明……你明明去长桥送别了我,你也亲口答应了我,要等我回来,既然你一开始就想的这么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你那个时候又要去?”

“是我错了。”

玉昭轻轻摇了摇头,昏暗光线下,她美的就像是一尊无悲无喜的白玉观音,又透着一种令人陌生的残忍,“事到如今,我不想一错再错。”

轿帘簌簌作响,如同浪潮一般拍打不息,像是无止尽的夜风,轻轻掀开一角,渗进来丝丝缕缕的冷意,沁入骨髓。

谢岐拧着剑眉,久久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素来巧舌如簧,在她这里占尽上风,此刻却是如同溃不成兵的小儿,抖着双唇,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慢慢红了眼睛。

倘若他的一腔热情,他的软硬兼施,他的歇斯底里遇到了无悲无喜、无欲无求、刀枪不入的对手,这场戏,单靠他自己,又该怎么唱下去?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茫然。

他突然坐立难安起来,她投过来的冷静平和的目光令他感到了难堪,他突然不想再这样待在她的眼前,他必须要做点什么,来摆脱此刻天旋地转的一切。

他松开紧攥的大手,煞白着一张脸,六神无主的、几乎是逃之夭夭般离开了她的马车。

一去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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