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他的伤疤,我觉得真的不道义,好在裴丞陵射术一绝,搓了这人的锐气。”
“要是有人这般诬陷我,我也保不准撂起拳头招呼过去了。”
“有其子必有其母,裴崇有这种心肠,指不定跟他母亲脱不了干系……”
“嗳,你小声点,那个母大虫看过来了。”
周遭的论议之声,俨似淬了一层霜的藤条,接踵而至地鞭笞在朱氏身上,她愤岔得脸红脖子粗,气急败坏地冲着裴丞陵嚷道:“纵使裴崇将你的枕褥卷走了,你寻他讨要回来便是,何至于动手打他!好歹是个读书人,动辄诉诸武力,这般衬得你一丝家教也无!”
似是听到了一桩笑闻,裴丞陵薄唇抿成了一条极浅的弧度,未接朱氏的茬,望向裴崇道:“你方才所述之话,需要我在训导司面前复述一回么?”
这个七寸拿捏地过于精准,教裴崇恼羞成怒,但当着这般多人的面,他的容色端的是青黄不接,敢怒而不敢言。
朱氏嗅出了一丝端倪,猛然盯向裴崇:“你可是说了什么?”
空气变得极是鸦雀无声,各种复杂的视线,犹若疾飞而来的箭簇,扎满裴崇身上,教他是一通刻骨铭心的如芒在背,如果目下有个地洞,他铁定是会奋不顾身地钻进去避难。
“到底说了甚么?答我话啊!”见裴崇缄默,朱氏头疼不已,恨不得撬开自家儿子那蚌壳般的嘴。
老半晌,裴崇梗紧脖子,硬着头皮,塌着脊梁骨,弱弱地用气声,道出了那一番话。
朱氏闻罢,庶几要背过气去,因是怒其不争,她胸线剧烈起伏,抬掌便甩下一个掌雷:“混账,圣贤书都教你读进狗肚子里了!”
裴崇整张面容歪向了一侧,皮肤高高的肿胀起来,身躯还被打得趔趄一下,庶几要跌落在地。
周遭的生员吃了一吓,忍不住捂着下半张脸,哪曾想朱氏竟会动真格,当着全院这般多的人面前,公然掌掴自己儿子一个掌雷。
更何况,刚刚拿一下打得真是狠呐,他们都忍不住缩了下肩膊。
两厢对峙之下,姜夫子是恨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眼看朱氏意欲继续掌嘴,他头疼地劝阻道:“够了。”
且问裴崇,“你将裴丞陵的枕褥藏何处去了?”
裴崇蔫不拉几地捂脸答道:“扔至后山的方塘里了。”
姜夫子一晌揉了揉额心,一晌捻起竹笻拄了拄地,掩须清咳一声:“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你的气量须该好生锤炼一番了,既是同一学堂里学读的生员,就应当朝夕共处,将心思放在刀刃上才是,像如今这般上梁不正的勾当,成何体统!”
裴崇臊眉耷眼,不仅被母亲赏嘴巴子,还被姜大司正训斥了一顿,真是窘迫,他目下极想去死投胎一回。
最终,姜夫子一口气赏了裴崇二十板戒尺,在集愆簿上记过一回,命他将枕褥拣回来洗濯干净归还,附申饬堂面壁思两个时辰,洒扫允执堂一旬。
鉴于裴丞陵也诉诸武力,虽无错处,但惩罚亦是不可少,姜夫子便赏了他五板戒尺,附口头教育一回。
“散了,都散了!看热闹不嫌事大?”姜夫子朝四遭呵斥了一句,“这般有闲情,是不是个个书都背诵好了,公试都能得甲,可以上红榜了?”
此番话如一盆冬日寒水迎首泼下,一众生员两股战战,往各自的僻院去了,但因为方才来围观的人,委实过多了,端的是水泄不通,今刻要散场的话,那廊庑之下的横道,竟是显得壅塞。
前院广场传了三响撞钟,还有半刻钟,便开始晌午的课,但比钟声飞驰更快地是,世子爷开口言说之事。
崔珩刚从樊楼回来,捎回了一只松油鸡,去西进僻院寻裴丞陵,却发现无人,差人问询,便听着了这档子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