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岳舟瘫坐在池水边,面色比方才更白了几分:“…我…叔伯弟兄都受了伤,马也伤着了,跑不快…我便说我带着马引开黑衣人,顺便上法源寺求援…山中安静,唯有此处的泉眼流水可遮盖脚步声,我便将他们藏在了此处…我…”
温镜默然。他记得傅岳舟最开始牵了足有七八匹马,这一地的残肢…怕是除了傅岳舟都没能逃脱命丧于此的命运。
竟然是一个活口都没留,这些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人?
他半扶起傅岳舟,简短道:“去城门。”否则他们三人,一人伤重,一人敌友莫辨,若是那伙黑衣人派来增援,恐怕凶多吉少。
敌友莫辨,这个自称李沽雪的到现在也没亮明他和法源寺的渊源,且他莫名放走了两个黑衣人。温镜知道多问无益,他的功夫对上这个人并无必胜的把握,惟有赶回城中,去广陵镖局。
寅正四刻,五更天的擂鼓一响,扬州城四座主城门徐徐打开,纷繁的一天就此开始。
这天平明北城门刚一打开,一行人打着马疾驰而过。
这一行人马直奔到城中驯隼坊,驯隼坊有一家名震江湖的镖局,正是广陵镖局总局。只见此间屋舍单檐歇山顶,举折平缓,出檐深广,院子旁还设有一处演武场,步入其中,梁架及斗拱上可见珍绘浮雕,温镜凝目细看,绘的乃是四象二十八宿,端的是一派祥和中正,繁荣浩荡。
只是此番名震江湖繁荣浩荡的广陵镖局损失惨重,比温镜预想得还要惨。
原先他只听了一耳朵,李沽雪说的什么“四方总镖”之中陨了一位薛前辈,送傅岳舟回来才知道,广陵镖局的四个总管,四个台柱子——“四方总镖”,不是折了一个,而是只剩下一个。
相较于傅岳舟的坦诚,他爹傅广业明显就多打量了温镜和李沽雪两眼。
傅广业一面着大夫给他儿子看伤,一面安排人手出城收尸,倒都没避着人,而后他沉吟着开口:“两位贤侄年少有为,歹人杀我门人,伤我舟儿,若不是两位贤侄出手相助,只怕他也凶多吉少。”
年少有为…咳咳,温镜没言语。这老家伙话里有话:把我儿子伤成这样的劫匪,还杀了镖局里三个数一数二的好手,就被你两个小子摆平了?真是“年少有为”。
一旁李沽雪却仿佛没听懂这个言外之意,不以为意地道:“傅总镖头过誉,我观府上几位前辈的尸首,骨肉脱离,表皮灰黑,血脉青紫,骨间也见乌青色,想来是被人先暗算下了剧毒,趁各位不备才得了手,若是正面相较未见得能让他们占便宜。且就今晚,晚辈到时三名黑衣人已被令公子重伤。晚辈所为,实属侥幸。”
傅广业便未再问他缘何深夜在那个地方路过。
他听傅岳舟禀告来龙去脉,琢磨着李沽雪十有八九是提早等在法源寺的。这一镖牵涉甚广,有人借法源寺的名义来探一探也在意料之中,看武功步法大约是哪个高门着力培养的直系子弟,此刻人既来了,总归是个助力。
李沽雪的打扮和佩剑也确实,倒真像是哪个大家大派得宠的小弟子。傅总镖虽未亲临战局,可眼力还是有的。他又看向温镜,细看之下竟有些面善。
他口中奇道:“贤侄姓温…敢问贤侄,城中白玉楼主人温娘子可是你家中亲眷?”
温镜也没藏着掖着,要说广陵镖局也是他们楼里的老主顾,离得又不远,傅广业他也见过一两回,他一颔首:“是家中长姊。”
傅广业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他站起身:“原来是温贤侄,老夫膝下虽有三子,但最悬心的还是舟儿。他的两名兄长皆不在扬州,否则老夫也不放心他走这一趟。此番两位贤侄救了他的性命,老夫心中千恩万谢实难言表,广陵镖局欠两位一份人情。”
他话锋一转:“只是谢恩归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