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沽雪,你我萍水相逢,你谈不上对不住我,你对不住的是温镜。”他告诉李沽雪,“我死里逃生,是有人以命相救的缘故。你的命还给我,不如还给他。”
而后傅岳舟说出了一个秘密,一个温镜曾请求所有知情者都不要外传的秘密,这秘密听在李沽雪耳中先是惊愕,而后心中弥漫起难以言喻的喜悦。
喜悦也是释然,仿佛是哪一夜误入黑暗的梦魇,惊怖挣扎无处可逃,忽然大梦醒来,睁开眼看见熟悉的床榻和帐子,四肢百骸逐渐恢复暖意,这时人会生出一种死里逃生的错觉:原来是魇住了,正是说呢,我怎可能果真遇到如此可怖之事。
“…三途殿秘术,阴阳两生散…置换血脉,无论任何蛊物毒素都可转嫁于人…只是须得此人心志坚定,过程中须以内力相辅…”
一番话听完李沽雪心中久违地松快,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好,再好不过。忽然他又想到:“得想法子他本人不能知道——”是了,本人一定不知情,傅岳舟就肯定不知情,无论是谁救的傅岳舟,让别人牺牲性命来救自己,以傅岳舟的性格若是知情肯定不会同意。
傅岳舟给了他肯定的答案,三生定魂香一燃,温镜不会知道。
李沽雪忽然问:“当年是谁救的你?”
傅岳舟面色沉重非常,不过还是回答了他:“是老付,在金陵三途殿,霞儿亲自动的手。”
啊…李沽雪呆一呆,原来是付听徐。付听徐?那个遇事跑得最快的付听徐?满嘴放炮、胆小又惜命的付听徐,为了朋友竟下得如此决心。
他都做得到,李沽雪在心里想,你有什么做不到?等等,是在金陵?那么…付听徐本就有病在身,怎么经得住无名殿的手段,那么那一年秋天…温镜发间服丧,大约是刚刚送走付听徐。还有之前点在长安城外龙首渠的河灯,想必也是告慰付听徐在天之灵。
这时傅岳舟又道:“你要想好,几乎是清醒地将他经脉中的毒素吸纳进你的体内,相当于送自己去死,这当中但有犹豫功亏一篑,你二人都活不了。”
李沽雪笑起来:“请付姑娘着手准备罢,我想好了。”早已想好,想过千遍万遍,或者根本不必去想。也许,万一没坚持住出了差错,那倒也好,生同衾死同穴,倒了却此生心事。
…
这日温镜迷迷糊糊醒来,看一看外头的天,不太亮,不知是天光将暮还是朝霞未升,一片晨昏不定里他看见守在榻边的李沽雪。只觉得今日李沽雪神情格外专注,又听见他操着低醇的嗓音慢慢开口:“接近你我是别有用心,后来我始乱终弃,再后来我出于师恩,出于皇命,多次置你于不顾,甚至…最后关头我还险些与你兵戎相见,温偕月,你忘了我罢。”
温镜笑一笑指他:“你个混蛋。”
按说才刚醒怎又昏昏欲睡,嗯…李沽雪握住他伸过来的手,叹道:“我是个混蛋。”
爱你的混蛋。他知道自己做过许多混事,或许也做过一些好事,可这些好事俱不配以爱之一字问世,在阿月面前,他早已没有脸面谈这个字。
温镜未能感知这几句话背后的沉重,只觉脑中黑影重叠,几乎扛不住睡意,他想,已经虚弱到这个地步了吗?大概是时间快到了吧。也没什么,兴许在这里闭上眼,在原本的世界就睁开眼了呢?一切只是大梦一场,他快乐地想,那我是赚了。
只是,他又难过起来,在那里没有眼前这个混蛋,他会非常想念他。
李沽雪听见温镜纯真而坦诚的梦呓:“我忘不了你。”
而后他小小地皱了皱鼻尖就此陷入沉睡,总是挂着霜似的眼睫闭起来倒显出一分暖和,柔软的头发缠在李沽雪的指间,丝丝缕缕仿佛主人满是挽留和不舍的心意。
李沽雪望着他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