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水阁,那些早晨李沽雪免不了脑中沸沸然一片,分不清今夕何夕。
心口滚烫,晨起么另一处也是滚烫,偏偏一动也不敢动,唯恐惊破一室漠漠幽情。他便对着每一日的晨光,一面身上烧遍野火一面心中求遍神佛,但愿怀里的人儿能晚一刻醒。
也求神佛能让阿月身上好受一些,脉里的毒能早日根治。
不过今日看来,李沽雪觉得世间真乃没一个识抬举的仙人。后知后觉,先前还想着打量人气色,其实单只看温大出门是快马而温镜要乘车,便可知他病得一定不轻。这个马车一看就是特意为体弱之人布置,软垫瓷枕,四面角柱做成雕漆镂孔盒,做得容器形状,冬天可烧炭火,像今日这天又可置冰块,很是巧思舒适。李沽雪看看温镜枕胳膊的冰鉴,简直比皇帝用的还精致。忽然他又想,或许就是皇帝送的。
…心情愈加憋闷,他生了病,还很有可能是因你生的病,旁人可光明正大送东西嘘寒问暖,你却只能远远看着。
温镜突然问:“你腿还疼吗?”
李沽雪答一句不疼了,又焦躁又煎熬,想鼓足勇气当面问一问他究竟为何生病,可是勇气到底没那么足,只道:“只是皮肉伤,不严重,你…别放在心上。”
闻言温镜哂笑:“我什么时候放在心上了。”两人对视一瞬,温镜闪开他逼视的目光,若无其事道,“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
嗯,好,李沽雪点点头。青年脸上是漫不经心,但是眼神飘忽,明显在遮掩,他便升起些隐秘的奢望:或许苦肉计并非全然无效?正如七夕当日,这青年义无反顾返回杏园救他…
温镜是挂念他的,李沽雪心想。
可是这份奢想和喜悦还未升起就完全覆灭,取而代之的是灭顶的自我唾弃和无地自容:如今看他脸色白成这样,你开心了?车厢内寂静无声,胸口一团火燎得滚烫,李沽雪飘着目光最后没话找话:“怎么还穿渚灰?如今也是位列朝班的人。”
温镜安静道:“陛下赐的布匹。”
…怕什么来什么是不是,李沽雪胸口烧得更旺,幽幽道:“须知皇帝的人情可不好还。”
温镜手撑着脑袋支在案上,闻言笑起来:“我的人情也很不好还。”
。火气简直直接烧到嗓子眼,李沽雪心想可不是,你是救驾的功,明旨都发了出来,如今朝中谁不知太仆寺温少卿危难之际单骑救主,是皇帝的救命恩人,可不是天大的人情。这般你来我往下去,你一个人情他一番赏赐,你一个信物他一句山盟,一来二去寻个时机便成勾兑,史书上那些邀宠娈臣和风流帝王的冶艳韵事都是这样记的。
悔恨悔恨,先前只是悔,如今真正是恨。仿佛有烧红的铁浆淬在喉头,李沽雪恨到嘴里铁锈凝结,烧了一天的心头火尽数熄灭。温镜之所以这样,李沽雪知道他不是看上了皇帝,也不是看上了荣华富贵,他还是为着要翻案。
李沽雪恨,但他不是恨温镜,甚至恨不着皇帝,他只能恨他自己。你曾经也有一个机会,但你没有答应帮他。
马车吱吱呀呀地前行,车内寂然无声,过得一刻,外头秦平嶂道:“二公子,到了。”
温镜说声知道,从旁拎一只书箧要下车,李沽雪沉默地先一步跳下来,向他伸出一只手。车辕另一边秦平嶂原本也是抻着胳膊要扶人,见状反射性地收回去。他这一收手哟,成功获得他家二公子凝视+1,估计又要穿半年的小鞋。然后温镜顶着李沽雪密密匝匝殷殷切切的目光,将手里的东西往李沽雪手里一塞,自顾自跳下车。
…行吧。竹篾书箧在李沽雪手里一提,发现并不重,再看看四周,原来是已经出了城,忽然想到:“你哥哥姐姐我看早些时候也出了城?”
“嗯,”温镜脚步不停,“他们去祭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