偕月:
一月长安,景色异新。曲江雾沈,杏园雨稠,梅枝挼白,草色浮青,唯神思不可属。酿品春湖,香生水阁,念之不忘,余心怅然。日晚归之,又见流莺啼树,燕子衔梁,和鸣者实扰我梦,于飞者复乱我心,驱之赶之,明日又归,阿月阿月,其可奈何?无奈只一叹望东南。系念殊殷,时深景慕,见信望安,以期佳时。
乐游原上春尚早。
怎样的春?正是开着粉白的春梅、生着一星半点嫩草色的春。温镜打马从这样的春色里走过,心想李沽雪这厮信里倒没瞎写,长安早春确实是如此的动人。这个时节天气渐宜,往来踏春游玩的车马盈道,以至于温镜从扬州一路行来统共才几天,到长安城外横穿乐游原却花费大半天功夫,又过龙首渠再进延兴门,已经要申时。
这个人,温镜回忆了一遍李沽雪的手书,日晚归之,归哪?写尽闲事,横竖没写一个字他在何处落脚。
真是的,还是一点谱也不靠。
不过温镜此来长安还有旁的事,要事,他哥听说他要提早到长安来,耳提面命交给他要办的事。
此事说来话长。温钰手头的账本有很多,其中却有一本最要紧,就是《幽九州计簿》。这一本里头又一分为二,有一本一笔一条地记录了温擎将军掌兵其间贪掠纳赂的流水,是当年居庸关案最板上钉钉的证据。
只不过现知大约是本伪造的。
这本伪造的假账里头指认,罪臣温擎所贪银钱都通过各种渠道最后汇入了长安一家名为“阳记”的商号。
那天温镜接到李沽雪的信,心头一点悸动再难按捺,正巧两仪门的试剑大会就在三月,届时阖家都要北上,他当时心动得一塌糊涂:太乙近天都,太乙峰离长安本就不远,那么他提早去长安呢?温镜记得当时温钰凝视他半晌最终点头允他先行一步,并交予他这件事:去查一查长安阳记。
其实这件事并不需要谁“交给”他,这原本就是他的事。温镜想着这个所谓的阳记,当然也在想着怎样找一找李沽雪,停在一家酒肆门前。
这酒肆倒有趣,市面上的酒肆大都老老实实,兼带客栈的就叫某某客栈,也有的诸如温镜家里的百羽楼,起个楼啊阁的,图个雅致,可是眼前这酒肆很是特立独行,它叫白驹巷。门边两块上好的红木题字,右书浮生一醉,左书如乘白驹。
温镜某些意义上也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因此他被这个特立独行的题字吸引,住了马。却无店家伙计上来引路牵马,温镜见门口聚集有许多宾客索性驻足听了几耳朵,原来这家酒肆近来在长安城很是有几分声名,又叫五张桌,因为每家店只有五张桌。
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货好不怕铺子小,店家既然如此张致自然是他家的货特别好、酒特别香的缘故。白驹巷卖的酒名忘忧,每瓶都是透瓶六年酿,醇厚无比,令人唇齿生香。
温镜不好酒,他一沾酒就脸上发红头发懵,说白了就是不能喝,因此他听见传得神乎其神的“忘忧”也并没有很动心,但他家里做的有酿造生意,既然是长安一绝,温镜自寻了马厩拴好坐骑步入堂中,想着买一坛有机会带给钥娘品一品。
却见偌大的店里果真只摆五张方桌,一桌四席,此时坐满了人,桌上红泥小炉扑扑地温着酒,香气扑鼻,别提门口这个时辰还有人候着,红火至极,怪不得伙计没空迎门。温镜进得堂中却也无人招呼他,他只好自己到了掌柜跟前打了一壶酒。
酒壶倒是好壶,青釉圆盖小壶,釉面清亮盈绿,如湖水春皱,握在手中莹光滑润,温镜掂在手中轻轻抛了两下留下银钱便向店外行去。
突然间一只挂着手巾的胳膊拦住了他,拦人的乃是先前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店伙计,他笑得一脸客气,说的话却不很客气:“客官,小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