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做林,其实并无树木,是由许多嶙峋怪石组成的林子,大家又叫它石林,依照石头不同的模样,各有命名。其中有一块大石半入泥土,黝润如水,近地处是一片空镂白色,形似海浪翻腾而起,因此得名石海。那天我的师父就坐在这块石头旁与大和尚争辩经书之中的释义,她站在那片白色的石头上,如踏浪而来。周围那么多僧人,可是没有一个人能看得见她。她把林中的僧人一个个都仔细看了过去,好像是在找什么人。我当时不知畏惧为何物,突然见到一个人凭空出现,也不觉得有多么害怕。众僧辩得面红耳赤,这时她问我:小和尚,你觉得他们说的对不对,我说:人人都认为自己是对的,别人是错的,如此一来,也就没什么对或不对了。”
柳宿道:“咦,此事你却从未与我细说过。”
宴师道:“都是陈年旧事,有什么好提的。”
他顿了顿道:“等僧人们都散了,我见她也要离开,连忙追了过去。她走路时足不落地,轻飘飘好似一片月光。到了禅林边缘,我想问她是不是经书上所说的天女,她回头说道:十五年后,你将成为首座,但只有一日之期,说完她便不见了。十五年后,首座圆寂,寺中分为两派,一派是我的师父,一派是当年曾与他在石海旁辩论的大和尚。他们相约入禅林论法,这一去再没有回来。于是众僧便推举我与和尚的徒弟为首座,我们依照寺中规矩,在经堂中阐经理义,辩论了六天六夜,最后我胜过了这位师兄,登了上首座的位置。孰料第二日,大和尚竟然回来了,他还背着我师父的遗体。他对众人说,他们入禅林论法,师父败落后无颜回寺,便要跳崖自尽。大和尚为救他,也随着他一同跳了下去。后来大和尚被一棵老树所拦,侥幸落入河水中,师父却没那么好的运气,掉到河畔沙石滩上摔死了。”
“师父既亡,大和尚便是本寺法力最高之人,他既然回到寺里来,这首座之位自然不会让我来坐。当日我便脱去礼衣,被人从法坛上赶了下来。我独自安葬了师父,从此离开了寺庙,再也没有回去过。”
柳宿啧啧称奇:“还有这种怪事,一寺首座一日两次易主……哈哈,你们和尚总说什么喜乐无忧,我看其实不然!不管是什么地方,一旦人多了,也就和这四个字没什么关系了。”
吴用道:“此事晚辈似有耳闻,难道前辈所曾在的寺庙,是那座丹阳寺?”
柳宿道:“是丹阳寺?听说那座寺庙一夜间为火所焚,寺中众僧竟无一逃脱!”言罢唏嘘不已,“你也算走运了,先一步离开。”
“正是,”宴师道,“离寺多年以后,恰逢机缘,我才知道那日所见的少女原来是镇守在北冥之中的护塔人。但她还有另一重身份,是史书中所记载的魏国公主。千年之前,时逢大争之世,众道林立,强国并起,魏国国君昏聩无能,不理国政,躲在宫中与妃嫔寻欢作乐,致使奸佞当道,国事荒废,后为陈国所灭。传闻这位魏国公主曾随仙人修行,魏国覆灭后,她只身一人潜入陈国都城,隐匿数载,最后亲手将陈帝在宫中杀死。而后她一人一剑力挫五千铁甲卫,轮战驻守宫廷的数位法师后脱身而去,就此再无音讯。有人说她已经归于天道,此身已不在人世;也有人说她之所以冒险入敌城,正是为求一厄兵解仙去……”
宴师喃喃道:“总而言之,她本不该在这世上久留才是,可她究竟为何要留一道虚影徘徊在人世间,迟迟不肯离去呢?”
吴用掐指一算,骇然道:“若照前辈所言,那她岂不是已活了数千年了?!”
柳宿捏着扇子敲了敲自己的头,叹道:“这可真是个大麻烦!且不论她是生是死,是人是仙。单看她修行千载,道行就已经不知高到哪里去了!我们二人加个司天台,再搭上个太史局,都不见得是她一合之敌!不但如此,她又精通数术,能掐会算,可未卜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