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郡老幼都没了活了。郡中人都出去想办法,有去求城里的员外老爷,有去求县令的。可上游那村才出了个师爷,在县令耳边吹吹风,我们连县令的面都见不着。”
“郡中年轻的还能外出务工,老一些的,便只能在郡中等死。还有几个年轻气盛的,半夜偷偷跑到上游放水,被人打了个半死。有几个落了一身残废,另有两个还干脆送了命。”
“奴婢说的这位布水娘娘,便是我们郡中一位私塾老先生的独女。”
听到这里,杨枝微微一怔,霍然抬起脸,看向她。
春樱却浑然不觉,自顾续道:“这位布水娘娘非但不像寻常闺秀一般,缩在家中只知刺绣描眉,反而为了郡里的水源,四处奔走。我们这位私塾老先生不比一般的旧儒,当年亦曾走南闯北过,是以他家姑娘也比旁人家见识广些。布水娘娘知道求官府无门,打听到有位贵人将经过陈郡,便换了男装寻机与他相遇。后来……”
“听闻是这位贵人指示,县令非但带人去凿了上游的拦坝,还抓了几个主事打人的人。再后来,这位姑娘就跟了贵人上京,做了贵人娘娘。”春樱说到,一脸崇敬之意:“哦哦,还有还有,那贵人来提亲时,聘礼摆了一整条长街,我听说姑娘家原本不肯收,可后来……大概是对恩人心怀感激,便收下了,只是却一分没有私藏,全部捐给了郡上,请人另修了一条渠道,通向更远的水源。自那以后,纵是干旱,我们郡子也再不用受旁人拿捏……姑娘你说,这样的贵人娘娘我们该不该拜?郡上人自发为她修了个生祠,大家都称她为布水娘娘……”
生祠的事杨枝不知道,但前面的故事她却断断续续听说过。故事里的布水娘娘便是她母亲,而她母亲并非对那个贵人——她的父亲嘉安王心生感激,而是迫于他的威胁才答应了他。父亲以她父母乃至一郡老幼的性命为威胁,逼迫她随着自己上了京。
可是当真得手以后,没多少日子,新鲜劲便过去了,高高在上的嘉安王有了新欢,母亲便也被弃在那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
这些,自然是春樱不知道的。甚至嘉安王是谁,她亦不知道。
对于陈郡的少女春樱而言,进了京便是飞上枝头成了凤凰,凤凰又岂会有落魄时候?
忆起这些连她也不过模棱两可的旧事,杨枝微微发了会怔。
少女时代的母亲是多么的胆大妄为或者说意气风发。她不曾囿于闺阁,亦不曾囿于自己的悲欢,她像一个侠女,仗剑乡野,为同乡呼号、为老弱奔走。为了他们,宁肯生生拔了自己的双翅,自囚于王府别院中。
即便如此,幼年时杨枝也从未听她抱怨过,她总是在笑,便是抚着王府中的樱树思乡时,亦是在笑。
念及此,昨夜的问题忽然就有了答案。
若是以薛穹的方式救母亲出来,她会不会不愿意?
幼年时,她记得嘉安王的侍从曾来劝过母亲,彼时曾听见母亲回了一句她半懂不懂的话:“爱一个人,当以他喜欢的方式去爱。以自己喜欢的方式而不顾他的感受,那不过是自恋罢了。”
她当然爱母亲,所以更应当考虑她的感受,不是吗?
思忖间,杨枝的手仍浸在水里,春樱见她泡的有些久了,忍不住劝:“姑娘,这手泡久了,怕会有些浮肿起来,还是少泡一会好。”
杨枝看了看她,淡淡应声“好”,将双手自水中拿出来,接过她手心的帕子,擦了擦。
“姑娘来这边坐,奴婢替你梳头。”春樱将她引到妆台前。
妆台上摆了各色胭脂水粉,还有一个紫檀木的匣子。春樱将那匣子打开,各种步摇钗饰映入眼中,华贵非常。
杨枝昨晚来寻薛穹时着的是女装,簪的还是玉兰綴珠的那支金钗。此刻那金钗正放置在她床头边,春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