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德维希死在他的东方情人生前受到软禁的房间里,手枪上独独只有他自己的指纹。在特殊生长环境里,薄丛自幼熟悉每一种枪械,枪法极准,干脆利落。枪杀一个人,足以精确到抹去痕迹。犯罪学专家亦倾向于这一流传甚广的弑父之说,坚信薄丛是调查局草蛇灰线安插在老牌黑手党家族最为年轻神秘的卧底,是一次最为大胆的用人冒险。达成这样的完美犯罪,若撇开薄丛令人不寒而栗的个人能力与心理素质,这场谋划背后至少需要当时的王牌探员甚至时任局长的协助。但证据匮乏,诸多细节至今依然存悬。无论勘验还是尸检结果,官方或私人调查,任何时候的测谎仪,一切蛛丝马迹,完美地指向赫德维希自戕,警方也被迫以此结案。

赫德维希虽已安息于教堂,不再具有威胁,但给薄丛留下深远的身世争议。时至今日,仍然有不可计数的群众辗转反侧为此奔走,致力于斩断血缘给薄丛带去的负面影响。薄丛年少成名,占据民心高地,据民意调查,薄丛毫无疑问是新州受到最高关注度的人物,州长与摇滚巨星的名字远缀其后。疯狂的民众几乎让他父亲的名字成为禁词,他们想尽一切办法,力图证明薄丛与家族在暗处的活动无关,完美的神像完全清白,血缘关系不能为其抹上突兀的污迹。

薄丛先前在调查局颇具影响力的顶头上司,为此向公众给予交代,以薄丛深不可测的才能,以最保守估计也将接替他的位置缔造传奇,但若他的天赋被用于犯罪,情势将不再好看,说是空前的灾难也不为过分。不必浪费口舌打下包票,拥有他足以为任何一个犯罪集团新的历史奠定基石,或将祖辈的“辉煌”延续到极致。上一任在讲话中佐以那句经典论断,“人们的视线不能由坏人俘获,薄丛必须且只能是高尚的正派。”他的说辞令人信服,薄丛必须位列他们的正义的阵营。

直到婚后,薄丛的身影才首次在父亲兴师动众的祭奠活动中出现,相比先前从未涉足教堂半步的决绝,已经显出了一点冷冰冰的人情味。不计前嫌,表现宽恕与忏悔,对生死带上敬畏。薄丛有限的虔诚似乎仅用以在礼拜中为体弱多病的内子祈祷平安,缓解整夜的失眠。妻子美丽不食烟火,如纤小的铃兰,纯洁无瑕,薄丛不希望阴谋纷争抑或天灾人祸和他有丝毫的牵扯。

听见甄唯提及陪同,要和他前往埋葬赫德维希的教堂,薄丛眼底难辨情绪。

“不用勉强自己。”而后,薄丛语气平淡地补充:“他是十恶不赦的人。”

甄唯垂着长睫,声音更轻小,泠泠动听。“对我来说,他只是您的生父。”

薄丛为他话里那点难得的偏私沉默了一下,“谢谢,我很高兴。”

-

用过早餐,天光渐渐醒透,层层剥落。大片大片的淡金色化在落地玻璃窗外,明亮通透,不掺杂丝毫燥热的味道。

薄丛挽着剪裁考究的衬衫袖口,慢条斯理地将水果切成方便甄唯入口的小块。他并非一两次在厨房出现,却依然令工作人员如坐针毡,神情无法放松,一直到他离开为止。

一会的工夫,好像只是一眨眼,甄唯的身影又消失在了视线范围里,像是宅邸里衣摆轻盈行踪不定的精灵。

薄丛在藏书的房间里找到他。彼时甄唯安静地坐在取书梯木质的台面上,侧身对着镀铜雕饰的桃花心木书柜,在偌大背景的映衬下,骨架更显纤小。

手里摊开着一册手工装订的家谱,皮革封面,切口刷金,装帧有隐式书口画。甄唯在默不作声地为下午同他一起出席郑重场合补着课。

佣人仔细拉开又一扇丝绒窗帘,让清灿的光线高高倾进来,溶开室里浓馥的昏暗。不敢与薄丛对视,所幸也鲜有对话的机会。佣人低眉顺眼,底气不足地清了清嗓子作为给甄唯的提醒。

甄唯微微被吓到了一下,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