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腑。甄唯的身体由此不自觉紧绷。薄丛揽过他不盈一握的腰,安抚性地轻轻摩挲他薄而漂亮的肩胛骨,再次确认,“你是愿意的么。”

素未谋面的生母被软禁至死的不幸骇闻让薄丛比常人更为抵触婚内强迫这样的字眼,不能接受眼前的人是毫无感情地睡在他的怀里。

甄唯语速很慢地为自己微微僵硬的背脊作出解释,“只是需要一些时间适应。”语落,甄唯抿了抿唇,舌尖已经尝到一点后悔的滋味。陷在时间好像没有尽头的无望里,不该用同样模糊的指代搪塞世界上他最不愿意伤害的人。

薄丛很爱他,在婚后很快进入丈夫的角色。他是很完美的人,成熟体贴,游刃有余。甄唯相比而言太过慢热,在同一屋檐下,更像远方来的租客,珍藏馆里东方缄默美丽的瓷娃娃。

甄唯对他并不熟悉,潜意识里似乎依然将他当作身份尊贵,风度卓然的生人。在薄丛身边时,不知是否出于刻意,甄唯总是落在他身后几步,鸦羽下乌深的眼瞳和他目光相接都无法自然地做到,不受控制地流露出一点怯软。

若即若离的态度让薄丛都渐渐感到无能为力。以至于新婚燕尔时不小心弄坏妻子的东西,薄丛也需要花费时间分辨这样的情况是否属于闹别扭的范围,算不算是冷战的前兆。

一夜未能斟酌出足够恰当的道歉。英挺的男人在甄唯面前蹲下身,的确对冷冷清清的小妻子没有丝毫办法可言,像对待什么需要优先处理的事情一样,修长骨感的手尚且算是有条不紊地系好他的鞋带。冷冽的气息掠过甄唯小腿上因过分白皙而若隐若现的血管。淡淡的冰蓝色痕迹纤细,脆弱,仿佛能被呼吸融化,下一眼,又浅浅隐于雪肤里。

对薄丛忠心耿耿的管家何曾见过他这样。即使甄唯在短暂错愕之后也默然蹲身下来,将纤小的手掌无措地搁在了膝盖上。管家心中仍旧不是滋味,他所认识的薄丛不应该经历这样的低姿态,应当永远是最为高不可攀的那一种人。情绪反映到了神色间,管家眉头一直紧拧着,喉咙里压抑的沉默几近窒息。

薄丛失手碰落的东西是甄唯先前布置完成的定制款微缩玩具。起因是薄丛准备在休息时间带他出门度假,行李大包小包,堆积如山,甚至装有甄唯在家里熟悉的那些艺术品摆件,考虑到能给甄唯带去一些安全感。

薄丛无意瞥见那个微缩玩具。落雪布景的森林岛屿上,相依为命的一对小动物,小一些的穿着手工缝制的TUTU裙、芭蕾舞鞋,代表着谁太过显而易见,旁边依偎着的则一身大白褂。薄丛不会不清楚,在甄唯心中刻出深痕的人,在距此三千英里之外顶尖的私立研究型大学医学院念MD。

雪花装饰精细脆弱,已经摔碎了,要修好过程太过繁琐。薄丛对他说抱歉,承诺会处理好,即使甄唯表示过不要紧,并不是那么重要的物品。甄唯一开始以为他会差手下的人去买来类似的,没能想到薄丛会亲手帮他修好。薄丛的时间很贵重,这样过家家的玩具原本也不够资格出现在他的书房里。

薄丛在对待与他相关的事情上显出的特殊,已经到了小心翼翼的地步。在那期间,甄唯等待他一起回卧室睡下,没有别的办法,接过女佣手里乌木柄的纯银茶壶,数次进出书房为他更换杯中的水。

看见甄唯纤瘦隽美的身影,仿佛所有疲惫都悉数消失了。薄丛并不吝惜向他表达爱语,但甄唯难得对他的书房显出额外的兴趣,摔碎的微缩玩具背后有怎样重要的纪念意义似乎不言而喻。薄丛默了默,开口时,终究还是选择安慰他不必担心,轻声哄他早点休息。没能采用所想腹稿,薄丛垂眸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下。

书房的灯光到沉沉深夜仍旧亮着。甄唯隔天再看时,那些悬挂的梦幻而脆弱的雪片已经复原如初。

甄唯望着造景纷飞的飘雪,再完好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