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人都不喜欢突兀的离别。离别纵然使人难过,经过时间的缓冲,总能使悲伤削减了一些。
那个时候我选择隐瞒,是想将他平和的快乐留得久一些,可看看后面发生的事情,也许我的选择并不正确。
世界上很少有什么事可以重来一次,我认为我比较幸运。我向他告知自己即将离开的事情,他的喜悦立刻僵在脸上,神情愕然地回头看我。
“去哪?”
他不可置信地问道。
“回到我原本该在的地方。”我说。
阿贾克斯对我的回答很不满意,礼物的盒子从他手中滑落,在木质地板上磕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那是因为书拥有重量,换个说法,那是因为他的心拥有重量。
他又变得不太快乐。可人必须面对离别,走与不走,并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事。经过这几年岁月的洗礼,他应当变得更坚强了才是。
我本来打算让他自己调节,可不知名的情感又在胸口作祟。我去他的房间找他,他蜷缩成一团,用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我剪去了不能说的信息,将我的使命尽可能还原地转述给阿贾克斯,他坐在我对面,蓝色的眼瞳中浸满迷迷蒙蒙的雾气。
讲述到了最后,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蹲到我身边,神情脆弱又悲伤。他抓起我的手,将脸埋进我的掌心,低声恳求我不要离开他,他向我表露爱意,说还想和我一起生活很多年,为此他做了很多打算。他说他每一夜都在想如何告诉我这些,我是如同兄长一般关怀照顾他的角色,说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想法时,心中蔓延上来的不可置信与彷徨,还有深藏心底的、隐秘的喜悦。
他实在不擅长这件事,说的时候磕磕绊绊,伴随着哽咽,落在我掌心的眼泪,温度高得让我产生被灼伤的错觉。
我并非冷暖不知的石头,我也是一个人。
一起生活很多年,他对我来说已经足够特殊。但不得不承认,对于感情,我愚钝又麻木,认为它充满了刺痛与风险;而对于风险,我一向持规避态度。
不过,我也说过,阿贾克斯对我来说足够特殊。
我尚未理清自己对与他是怎样的感情,只是不想看见他伤心难过。这是最后一个任务世界,或许有办法让我重新被投放回来——我答应他,这只会是一场短短的旅途。
我会回到他身边。
这是我绞尽真心向他许下的承诺,可他似乎并不相信。或许他也意识到,盘旋在我背后的影子超乎想象的强大,强大到能随意踩碎我的承诺,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曾经同僚的那一次背叛,早就为他疑心的成长提供了丰富的养料。
他只是不愿意怀疑我,所以一丝一毫也不曾表露。
他疑心我欺骗他,疑心我走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他睁大眼睛看着我,问出了一个我从未预料到的问题:“如果我死了,你会永远记得我吗?”
可这一前提是不存在的。
我回答道:“我不会让你死。”
我为我的狂妄付出了代价。
命运之所以被称为命运,正因为他无法被人类掌控。我常年剑走偏锋与它斗争,依靠运气赢下了不少局,因此狂妄在我心中扎根,我认为只要我活着,阿贾克斯就不可能死去。
他被封进了冰湖里,在湖底安宁地阖着眼睛,像是陷入了柔和的沉眠。
而我跪在冰面上看他,感觉死神手里拎着的挂钟就悬在头顶。滴答、滴答、滴答,一下又一下,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用窒息而痛苦的节奏翻搅我的神经。
直到脑海中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距离任务结束倒计时:4天13个小时零七分。】
【倒计时结束后,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