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等候面见的秀才已经被门房拦了下来,意思是今日客满,不再往里进人了。
他们运气还不错,起码今天排到了位置,没有白来一趟。
罗月止并非贡生,便不能再往里进了,他交代给李人俞几句话,走到队伍旁边的阴凉地儿里候着,眼神在队伍里漫无目的地扫,却意外见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王仲辅。
王仲辅也瞅见了他,不过此时不便说话,偷偷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等正事做完了再叙话。
罗月止点头应下,指指老夫子那“鲤鱼跃龙门”似的院子门槛,叫他好好表现。
李人俞看到表哥跟不知道队伍中哪位学子打哑谜,未曾声张,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罗月止手眼通天,人脉都能连到太学里头,还能和当朝贡生挤眉弄眼,这件事亦出乎他预料。
他扪心自问,虽因此得了便宜,却并没有觉得有多么高兴。
李人俞面无表情地望着老夫子庭院中镶了黄金似的迎春花丛。
……至高学府沾了铜臭,这种事能有什么叫人高兴的呢?
罗月止自不知道他所想,看他冷眉淡目盯着花丛发呆,只以为这孩子紧张。
他心里暗道:等一会儿正事了了,王仲辅若无事,他便邀请这俩“应届考生”一起去樊楼,吃个好席松快松快。
博学多识的学究,兴许脾气都会有些古怪。
老夫子叫二十几个贡生一同进屋去,出来却是一个一个出。王仲辅排得靠前,出来的尤其之快。
“我还说听听夫子对你家表弟的评价呢,却没想到最先被轰出来了。”王仲辅笑道。
“怎么样?”罗月止赶快问他,“什么叫轰出来,老夫子还同你发脾气了?”
“还行。”王仲辅只说了这两个字,旁的似乎不想提了。
罗月止怕他压力大,便不再追问,只跟他说请客去樊楼的事儿:“乱水说他今日要去岑先生府上拜见,就先不叫他了,你不是也有个族弟进京赶考来了么?不如叫上他一起,考前放松放松也是好的……说帮你照顾,我到现在都没插上手呢。”
“说起来是个乌龙事儿。早先是表弟的姑母同我家联系的,没成想误传了话儿,将日子说岔了,等他托朋友寻好住处,家里的弟妹也接过来安顿了,我才知道他早就到了京。”
罗月止道:“你之前同我说过,虽是同姓同族,但两家已好久没了交集,兴许你那族弟是不愿劳烦你们。”
“也好,随他罢。”王仲辅道,“我与他素未谋面,若叫我突然去欠人家情分,兴许我也是会不乐意的。现在可不必从前,亲戚不代表亲近。随便拿件事打比方,与我同在太学的曾子固,月止知道罢?他竟与那曾子固是至交,这事我之前就全不知晓。”
罗月止含糊地应了一声。
曾子固罗月止是听过的。
或许提起另一个名字会更耳熟,他单名一个巩字,正是那名才传世的曾巩,“朱楼四面钩疏箔,卧看千山急雨来”便是他笔下的名句。
他在政治上跟欧阳永叔是一派,虽现在未入朝局,但去年写出了一篇《时务策》做敲门砖,由此得到好些朝中大佬的青眼,论谁都能看得出前途不可限量。
罗月止就算历史再怎么不好,也晓得他是唐宋八大家之一,未来是个青史留名的大人物。
罗月止自认为宠辱不惊,却唯独对这些大人物说不上的怕。
就算他们仍是弱冠年纪的“未完全体”,也从来不敢随意结交。
往常听赵宗楠和王仲辅偶尔提起朝堂上的晏相公,说起他又写了哪些花团锦簇的词,还有远在边关做安略副使的范希文和韩稚圭,又上了哪些劄子同朝臣吵架……罗月止只敢听,都不敢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