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科身为皇城司探事,既非文官,便没有哥哥那么好的运气,剃发黥面,流放边塞西宁州。
刘科发配离京的那天,天上下着细密密的秋雨。
罗月止站在宣化门附近的楼阁上远远看了一眼,在豆大的人形中勉强窥见了那个身穿白衫子,手脚戴着枷锁的人。
曾经身为探事的刘科已然没了当初在开封府上的嚣张意气,长发蓬乱,走起路来还有些跛脚,偶尔有几步走的慢了,便被身后的衙役推搡。正如当日他推搡罗月止的模样。
罗月止沉默不语,看了片刻就离开了。
后来在界身巷,赵宗楠问罗月止:“这样的结果,月止可还满意?”
罗月止扪心自问,其实并没有感受到什么一雪前耻的快意。
他两世为人,从来本本分分做自己的生意,在规则范围内竞争,也目睹过不少风云诡谲的阴谋阳谋,本以为已算是见多识广。
可如今抬头正对着的是北宋官场,他身处其外,不过是隔岸旁观,便已然被政治倾轧、你死我活的威势压得喘不过气来。
罗月止本不想把这话说出口的。
但他最终还是决定对赵宗楠诚实以待:“畅快只有一丝,更感到心虚害怕。”
赵宗楠看出他当真心情不佳,便收敛神色,没有借机使性子讨他的哄。
他暗自叹了口气,把罗月止从界身巷带回了家,牵着他钻进药庐里制了小半天的药。
两人各自做自己的事,静静听着药锅中沉闷的咕嘟声,都没怎么说话。
罗月止到底是个坚韧的人,翌日便将心绪收拾妥当。他既然选了这么条路走,现在退缩像个什么样子。岂有打胜了仗,还要郁郁寡欢的道理?
罗月止打起精神,请周鸳鸳、倪四等人好好吃了顿饭。
这段时间他们表面上好好过活,其实心里一直沉甸甸的,总是胸口憋闷不能舒展。如今老天有眼,叫那刘家兄弟自食其果,他们才扬眉吐气,觉得胸口终于不那么痛苦发闷。
席间,倪四关切问道:“既然事情已经查明,那罗郎君的广告坊,可还能再经营下去?”
罗月止敬他一杯,笑起来:“想来也快到要解封的时候。”
朝堂上多方势力休战,各自回血,如今风停雨歇,自然没人将那几只小小的广告商放在眼里。
有堂堂知开封府做保,太府寺附议,贴在广告坊门板上的那薄薄封条便失去了镇守之力,随便找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就能轻易撕下来。
广告坊掌柜们逢此大赦,如释重负。
罗月止借机逐个击破,再说起组建行会,抱团取暖的事。罗月止多加安抚,往他们嘴里塞甜枣,将他们灌的醉醺醺的,各位老板态度皆有松动。
而周云逑更不必说。自从发现刘家兄弟联系不上之后,他早就做好了决定,选择站在罗月止这边。
打造公共垃圾桶的差事交到了工部手中,由开封府监修。而各方势力争执了许久的治理维护之权,到头来谁也没有捞到手里。
每月中旬,宗室亲族都会进宫请安。
而就在中旬后没几天,官家下旨,决定将巡视东京、整顿市容的权力交到殿前司手中,成立一个叫做街道司的新部门,长官叫做管勾街道司公事,由三班使臣充任。
文官集团全都听傻了眼。谁能想到当今朝堂还有这样的事,文官们挤破了头,却叫武官白拣了个漏。
此旨一下,相当于殿前司在京中的权柄进一步加大,以治理市容为由头,白增了一份督察之权,能插手的事情有太多,堪称骑脸挤压皇城司的生存空间。
殿前都虞侯李敬符——就是那位曾经在登闻鼓前救下周鸳鸳的官人——最近属实是春风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