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卯时二刻之前,鄙民已将货物上送贵府,由府内使者郎君当面签收妥当了。”
赵宗楠顿了顿。
“原来是这样。”赵宗楠不动声色,“近日因此新店杂务颇为繁忙,竟错失了首赏的良机。今日之后回府,可要好好欣赏一番。”
“官人说笑了。”罗月止终于抬起头来。
他脸上是带着笑的,仿佛神色如常。
“我吩咐过下面的人,若罗郎君差人来送,该是直接将资费奉上。如今可是钱货两讫了?”
“两讫了。”罗月止笑答,“承蒙赵大官人错爱,粗陋小物,竟叫官人以百贯钱相换,受宠若惊,这钱拿得可是烫手。”
“你我的人情,不是已从宜春苑那回便清算清楚了。”赵宗楠看他恢复如常,心里舒坦了许多,觉得同他说话终于像从前那样顺当。
赵宗楠继续问:“罗郎君今日过来,可是为好友帮忙掌眼?”
“赵大官人慧眼如炬。”罗月止回答,“正是邱家郎君近日生意难以周转,便起了抵押借贷的心思,又正巧听说官人的质库,利息收得比别家都低出一大截,暗自心动不已,故而特意请我同他一道来看看情况,叫我替他拿拿主意。”
“那么罗郎君意下如何呢?”赵宗楠问,“对质库的条款是否满意?”
“鄙民先前百思不得其解,当朝人做质库典铺的生意,皆以居积自润为目的,无不高抬利息以求富贵,为何这家新质库只做小门小户的生意,又大幅压低利润?此间种种,怎么看都并不似贾人做派。说来惭愧,鄙民先前还以为此中有甚么蹊跷,怕有人故意设套引诱,在契子中暗埋陷阱,故而方才在铺中多加盘问,以证猜疑。”
他把心思完完整整剖出来上呈,说得再诚恳不过,赵宗楠便没计较他猜忌,亦没有生气。
“那现在你是什么看法?”赵宗楠耐心询问。
“依鄙民对官人的了解,您并非是来做生意的,而是来解囊助人的。”罗月止诚恳道,“大质库放贷揽财,贷钱数高,利息暴涨数倍,或故意骗人违约,一开始就起了将质物收于囊中的心思,往往叫平常人家伶仃破产,散尽家财。”
“但官人见利思义,正是真心想帮助小门小户及时周转,摆脱困境。一则压低利息,缓解半年后的还款压力,二则设立款额门槛,不叫浑水摸鱼者借机贷巨资挥霍……此般妙法,实乃出自怜贫惜弱之仁心、为民为国之大义。”
赵宗楠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粲然一笑,犹如花树夜放,溢彩流光。
“遇见罗郎君之前,我万万没想到,此生竟有幸在这东京闹市之中捡到一位知己。”
“请坐。”赵宗楠伸手请道,“罗郎君再站着,倒显得我交友不诚了。”
“我之前想做这件事,问过了诸位宗室兄弟的意见,也有心叫他们与我共同出资,却通常只得来十六字评价……”赵宗楠饮了口清茶,一字一句念道,“并伍黔首,相交贩夫,自降身份,有辱宗庙。”
罗月止动容,终于坐到了他面前。
“你能理解我的用心。我很感动。”赵宗楠笑着看他,“如今我不能质库生意中出面,对外也隐瞒着身份。今日见我之事,还望罗郎君替我保密。”
“那是自然。鄙民明白。回去之后,鄙民也会叫邱郎君保守秘密,亦不会给官人带来任何麻烦。”罗月止连连承诺。
“你那自称说着颇为绕口,不嫌难受吗?”赵宗楠道,“在我面前,自称为\''我\''便好,我并不像罗郎君所想的那样,是个把宗族礼法奉为圭臬之人。”
罗月止忍不住低下了头。他沉默一会儿,终是说了句“好”。
有些隐秘心情悄无声息在灰烬中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