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深不见底的天然湖泊来。
这是一场连接着数十个乡镇,甚至几个县的恶风巨暴,有人在北斗村回水湾打捞洪财时,不仅用长钉耙抓到了连根拔起的大树、房屋椽木檩梁、家具、牛羊牲口,而且还捞到过死尸。
牛栏山的遗体好几天都没找到。依那天紧跟着他的镇北漠的说法,老牛绝对是找不到了,不在哪个深沟里埋着,就在哪个堰塞湖底沉着,找也是瞎耽误工夫。何况雨后迅速升温,尸体恐怕早已高度腐烂。可安北斗仍与几个由老牛带队护送回村的群众,在继续寻找。尤其是看着牛栏山病恹恹的老婆和女儿在镇上哭得死去活来的样子,他心里很不是滋味。终于有一天,有人说在几十里外的一个回水湾,发现了一具腐尸,倒扣着被缠在一个大树蔸子里。他与几个村民几经周折,才把人扒出来,虽然膨胀得犹如一块太过稀化的豆腐脑,但大家仍辨认出是牛栏山。他们连夜把人抬回了镇上。平常瘦得只有一百零几斤的牛书记,现在足有二三百斤重。
安北斗抬着遗体一路走,一路在想这些年镇上发生的事。牛栏山不能说没有尽力,他几乎日夜奔波在山间峁梁上。乡镇工作,有永远都处理不完的杂碎事,更有应对不尽的督导检查评比。一评比就要排名,哪怕很小一个“小鬼”招惹了,都会使暗劲,羞辱人。何况还有铁路和高速路建设的无限责任。也不能说老牛没有是非观念,许多事他心里明得跟镜子一样,可面对孙铁锤的威势与能耐,也只能哑巴吃黄连。很多时候,他想干的事干不成,不想干的偏得硬着头皮去表现、支应。老牛家负担特别重,就靠他那点工资撑持着。他若不谨小慎微、以求自保,一大家子就靠山山倒、靠水水流了。可最终山还是倒了,水还是流了,老爹娘和妻子女儿的天也彻底塌了。他记得牛栏山跟他交过一次底说:“北斗啊,我要是当初舍得铁饭碗,直接去东莞打工,不定比现在这日子好过得多。我同学在那边一月能挣好几万,别墅都买了,让我去给他跑腿,说一月先给一万二呢。可我又舍不得这挣死挣活才挣来的正科级。唉,挣到何日是个头啊!”他终于挣到头了,可他肩上有关儿子、丈夫、父亲包括女婿的责任,能跟着一起撒手人寰吗?
他记得牛栏山还说过:“北斗啊,孙铁锤这弄法迟早是要出事的。我们官卑职小,拿他没法,可谁牛x再大,也扛不过世道人心哪!他是作死呢!我今天把话撂这儿,你记着就行了!”
那天拉倒石像时的群情激愤与怒号,就让安北斗突然想起了牛栏山这句话。一股股拉拽姿势,犹如一组组血管奔突的雕塑,既是动感的生命集结,更像是一场摧枯拉朽的浩荡雄风。一段时间以来,他跟草泽明一样,对北斗村很是失望。觉得一村的人,除了钱,除了欲望,除了想跪舔到孙铁锤给他们悬在半空的“油饼”外,几乎一无所求。可当一个恶魔失去了对这片土地的生命控制时,竟然爆发出了那么大的反弹力。以他判断,这石像是需要用多台拖拉机合力拉拽,或爆破,抑或用层层切割的手段加以销毁的。可草泽明偏是坚持要让一村人亲自上手,用心牢记自已一再让渡、忍耐甚至纵容、包庇恶人的过错。石像既然是大家在讨好、巴结中鞭炮齐鸣、鼓乐雷动立起来的,那也应该让他们在明白了权谋、蒙蔽与戕害中,将其从心中彻底拉倒。一个生命,哪怕是蝼蚁、蜗牛、屎壳郎,那种存在姿态都是不容小觑的。它们有时可能被吓呆、吓傻或沉默、蛰伏,但朝前行进是其总体的生存样貌。有时可能与自已的心理与身体负重不成比例,可终归是要一往无前的。
新任县委书记南归雁在北斗镇住了十四天,善后工作除人祸外,又加上天灾的突如其来,自是进行得异常艰难。心理疏导,对大众情绪固然有缓释作用;但动真格的,更能对激烈矛盾产生沉疴猛药般的熔断作用。先是武东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纪委带走;紧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