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善恶不分的人生,依我看是不大值得追求高寿的。生生死死、长长短短、蝼蚁大象、绵羊豺狼,活明白了就是人生,活不明白就是枉生。你不是老朝天空看吗?天空是啥?我想那就是明天。明天是啥?应该是明明白白、清清朗朗的天哪!我们总得为村子的明天着想吧?这个混账石像要是立到明天,那就是我们今天在造恶、造罪、造孽!这狗鸡巴屌卵蛋(草老师从来不出脏口的)石像一日不推倒,我草泽明一日不回北斗村!”
安北斗甚至听得眼中闪出了泪花。他端端正正地给老师鞠了一躬。然后出去重买了一个军用壶,打满了散酒拿回来,在赔礼道歉中,两人喝了个一醉方休。
第二天,他们就回省城等消息去了。
他们还是在那个“老地方”住下了。这里住宿便宜,外面小食摊子又多,生活很方便。当然,他还是想顺便再找找温如风。
晚上,草老师要看古城墙,他们就从文庙街上去了。草老师一一抚摸着城砖,感慨万千地说:“不容易,把这样一座老城墙留下来,还修缮得这么全乎,不容易啊!我们北斗村,说是历史长,可连温家老磨坊都垮了。这才一百来年,都保不住哇!你知道能保住的是啥?可能就是那座狗屁石像,你说悲哀不悲哀!”说着,草老师咳嗽起来。
安北斗给他捶了捶背,仍是咳个不住。
但他仍在说:“大城市啥都好,建设得好出了我的想象许多倍。可就是为啥一天到晚都这么雾沉沉的呢?自出来到现在,白天没见过日头,晚上没见过星星,这天是咋了?”
“这叫雾霾,草老师。”
“咋形成的?”
“说是工业污染。城市耗能和排放量太大,加上到处都是建筑工地,空气流动不畅,就造成雾霾天气了。”
“天天这样,他们受得了吗?那该要什么样的肺呀!”说着,草老师咳嗽得更厉害了。
一阵寒风刮来,他给草老师用围巾捂住嘴都咳嗽得不行。他们就从城墙上下来了。
真是无巧不成书。就在他们走下城墙,朝回溜达时,竟然在秦腔剧院大门外遇见了温如风。他正跟人吵架呢。
原来温如风跟十几个农民工从夏天就一直住在秦腔剧团的屋檐下了。这里的确是一个背风处,高出街道一米多,汽车也上不来,自然就被几个流浪汉和农民工占领了。他们夜里十一点左右铺好床,早晨六七点卷起来。用温如风的话说,既不耽搁谁的事,也不有碍观瞻。这天晚上,他刚看完秦腔《刺目劝学》,是忆秦娥主演的。戏毕刚躺下,梦中戏情就又重演了。不过忆秦娥扮的李亚仙成了花如屏,而那个贪图美色的郑元和竟成了自已。他正搂着花如屏说她眼睛有多好看,不仅双眼皮,而且瞳仁也黑,远看如油漆点睛,近看似水波荡漾。花如屏听得盈盈一笑,他也像电影里一样,要跟她玩几个慢镜头了,谁知一块巨石从天而降,正砸在他身上。吓得他忽地坐起来一看,原来是一对戴着眼镜的夫妻,正给他们十几个人分发被子呢。他很是恼火地问人家啥意思?男的说:“我看秋凉了!”他就恼怒异常地质问道:“谁请你加的?”那男土还被问得有些瞠目结舌。他不依不饶地喊叫:“秋凉了我不知道?要你来管!”这时那女的不高兴了,说你咋是这人呢?关心你还有错了?他还喊:“谁让你关心了?我过我的,你过你的,我让你关心了吗?别搅扰了我的美梦,拿走!”说着,他几脚就把那床被子蹬开了。
安北斗和草泽明正是这个时候溜达到这儿的,一看是他,就急忙上前去劝。那男的气得有点说不出话来。女的又把经过讲了一遍。草泽明就嚷他:“如风,你咋不识好歹呢?”
他还强辩了一句:“他们城里人就以为自已有啥了不起的,还同情我们呢。我自已挣自已吃,不需要谁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