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包着,说是等揭幕呢。草泽明也就一直在等着看结果。
揭幕那天,真称得上是人山人海了。山上一台戏,山下两台。山上唱的是《封神演义》《蟠桃大会》。山下唱的是《目连救母》《八仙过海》。有人说足有五六万人,还有说上十万的。当初“点亮工程”因是晚上,说近十万人,只是估摸。而大白天,站在草家庄的梁上,就看得比较清楚了。何况他还有一个老望远镜,能把局部拉到眼前来细察。他觉得四五万人是绝对有的。把一条上山的细狗毛道,都踩成能过小车的公路了。石像附近,也早搭出一个能供七八千人围观的场子,不仅要诵经、开光、揭幕、唱戏,而且还得有见证、捧场者。不过那里都是只限有身份的人才能去,再就是一些胡钻乱跑的娃娃,顺着陡坡悬崖攀了上去。要是放开,上个一两万人,就注定会有被挤滚坡的。
山下两个戏台分开搭着。据说孙铁锤就是要制造唱对台戏的效果。一边唱《龙凤呈祥》,一边偏是“跳光屁股舞”。其实那是夸张之词,人家穿着呢,叫“三点式”。老汉们先前直说看不成,要拿红被面子遮一遮丑,现在也习惯地挤过去,嘬着旱烟锅,仰起平常喊叫一动就头昏的脖项,看一场又一场。连省上请来的名角大戏《龙凤呈祥》都冷了台口。
一河两岸的摊摊点点,也都红火起来。在草泽明看来,真能形成个庙会、集市,也不是啥坏事。山里人总得有点场合,出来走走。庙会其实就是他们的大剧院、交易所、交际场,甚至带着盛典性质,出席者是要穿上好衣裳的。真信点佛,有点慈悲心肠,也有益于山野教化。可惜现在求菩萨,都是奔着钱财功利而去,一些假庙堂的“菩萨”,也难免直把眼睛盯着“功德箱”敬奉的厚薄,而忘了慈悲为怀的职责。谁敢公开自已向菩萨祈求的事情?那才是人的精神真相。人的欲望都变得那么直接、赤裸,几乎越过所有顾及他人的原则,哪怕拆了别人的房梁,也得先把自家猪圈盖好再说。他对当下的诸多礼佛是不抱任何希望的。尤其让他感到不安的是,太讲排场了!特别是北斗村,太闹腾、太铺张,糟蹋的东西也太多。他喜欢墨子的许多主张,尤其是乡村,《尚贤》《尚同》《非攻》《非乐》《节用》《节葬》都是必要的。这几年家家户户的确日子好了许多,但也要看到,为了面子里子的,一些家庭不得不赊账娶媳妇、葬老人;而另一些家庭甚至要借钱去贺寿、贺喜、奔丧。他们觉得这是礼!可孔子讲得清楚:“人而不仁,如礼何?”关键在仁,而当下的北斗村,是关键在礼物!这些用物质堆砌起来的礼数,甚至已经让平头百姓不堪重负了。尤其是孙铁锤家的礼,多得几乎一年好几起,有时是想尽办法巧立名目,以敛众财。比如他老婆刘兰香,三十七岁,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倒过的什么生日,也要大张旗鼓地摆上几十桌。头痛脑热的,去卫生院吊几天葡萄糖盐水,也要放话,让人提着鸡蛋篮篮趋之若鹜。墨子讲“饥者得食,寒者得衣,劳者得息”。强不凌弱,贵不傲贱,富不贪贫,而在北斗村,都让他们颠倒过来了。草泽明始终不掺和,跟老婆也是多次嚷嚷,绝对做到不送、不收。竟然还落了个“草老师知书不达礼”的名分。他痛惜着一些人的可怜,也叹息着他们太好吹“红火炭”,还爱落井下石的悲哀。他也知道这是一个过程,人只有在经济上完全独立自主后,才谈得上如何硬邦做人。他的乡村,在这方面可能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眼下一村人仍得仰仗孙铁锤给揽生意,还要安排儿女“穿西服、扎领结、蹬皮鞋地到秦岭后宫去上班”。不吹“红火炭”是不得行的事。现在任何人替这一众人操心也是白搭,除非你能拿出花花的票子。这大概就像修铁路,还有什么高速路,必然要先把山川搞得乱七八糟、炸得遍体鳞伤一样,兴许通了车,也就慢慢好起来了。因此,他始终相信时间的力量。时候不到,硬作为,只会碰得头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