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把脑壳深深扣在帽子里的。老温似乎别的地方都不怕冷,总怕冻了那颗细长细长的冬瓜脑袋,还有耳朵。一入深秋,他就早早戴上耳笼子了。安北斗又生怕让他看见,溜之大吉,就像老电影里的特工一样,也用被单裹着身子,包了半个头,酷似一个悲情的上访者。
来来回回篦梳四五遍,的确不见人影,他就又去了天安门。仍是背着那个大炮筒子,说是像记者,那副狼狈相与时尚职业又相去甚远。虽然大炮筒子没敢举起来,也常遭盘问。直到很晚了,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一个叫东庄的村子。记得第一次来京城问东庄在哪里时,连一些老北京都不知所云。这是一个由上访户自然形成的村落。也有人在里边开起了旅馆、餐馆,甚至能买到各种最低廉的日用品。经济稍宽裕一些的,会住在只能打过转身的小客房里。而打“持久战”者,大多在桥洞下或各种避风处,用五花八门的材料,甚至包括塑料薄膜,把自已包得跟粽子一样,不知哪是头哪是尾哪是出气口地严丝合缝。温如风虽是节俭之人,露宿街头的事,在酷夏也干过,但还是要面子要脸的。他宁愿靠捡垃圾挣钱吃住,也不想像狗一样卧在大路边失去尊严。因此,安北斗只是随便把桥洞下打地铺的看了看,就直奔上次他们住过的那家旅馆而去。
这家旅馆除了更加破旧,其余仍然没有任何改变。安北斗以三十五块钱的价格登记了一个大通铺,想安顿下来再说。住下后,他见每人床头都挂着一个袋子,仔细观察才发现,袋子里都挂着上访材料。他虽然没有这些东西,但也不得不弄两本书挂着,怕引起怀疑。
在他出门方便时,突然听到一个房里有人大声说话,是陕北口音,又夹杂着醋溜普通话。从窗影上看,还有几个旁听者。他就凑了过去。他一眼发现,这是他们上次见过的那个告状者。他想起来了,叫欧宝财,好像是为小煤窑的事上访多年了。他就主动给他打了招呼。欧宝财住的是单间,虽然不大,里面站的站,坐的坐,也挤巴着六七个人。他勉强揳进去,只能厕身于门口了。
欧宝财戴着老花镜,是从镜框上方把他看了看,问:“干甚嘛的?”
这一下还把他给问住了。他知道,这里人警惕性都很高。只有上访的才互通信息、抱团取暖。他支吾一句:“上……访。”
昏黄的灯光下,唰地一下集中过来好几双眼睛,把他上下打量一番,对其上访身份似乎没有什么疑虑了,才又把目光很是崇拜地投向了欧宝财。
欧宝财慢条斯理地问他:“咨询政策还是书写材料?”
“咨……咨询政策。”
“那就一块儿听吧,都是明码标价:要上访须知、乘车路线的,一本五个元;咨询,一件事十个元,五件以上,每件少收一个元;要有关部门地址、邮编带信封的,三十个元;代写诉讼状的,以案情大小论价,二到五百元不等。你是要做甚?”
安北斗说:“我咨询……就咨询。”
“那你稍待会儿。我给他们讲完,你也听听,上访是一门学问,稀里糊涂的,瞎子掮毡满城胡扑,只剩下倒霉撞墙了。记着:人民来信来访,是合理合法的。国家有《信访条例》,注意,内容是这样表述的:‘《信访条例》是为了保持各级人民政府同人民群众的密切联系,逗号,保护信访人的合法权益,逗号,维护信访秩序而制定的法规,句号。从2005年5月1日起施行,句号。’本条例明确规定:‘各级人民政府应当将信访工作绩效纳入公务员考核体系,句号。’听明白了没有?你来上访,就必须先学习有关法规,要不然,三天两后晌就让你地方上来的人弄回去了,你只能干瞪两眼。有的还违纪违法,让公安机关给戴了镯子。可不是金镯子、银镯子,而是铁镯子,中间环环连着呢。”
大家哄地笑了。
“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