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东风是孙仕廉紧急请到省城来商量事的。
先说说孙仕廉这个人物。过去他的名字土得掉渣,就叫孙存土。也的确算是孙铁锤的一个远房侄儿,但属于邻村人,后来发达了,大家才抢着说是自已村里人。其实先前跟孙铁锤家也是没有什么来往的。孙存土家的日子中等偏下,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靠在田里种瓜点豆,圈里养鸡养猪,塘里养鸭养鹅,供养他考上县重点中学,最后竟然以全地区高考状元的名义,进了名校。毕业后,他很轻松地又考进了省政府大院。这一切,都凭的是真本事、靠的是硬实力。要说后台,那是工作一年后,他的婚姻生活让他又无形中镀了一层金。
改名孙仕廉,是在考大学以前的事。无论自已、老师还是社会,都需要他有个响亮的名字,唤孙存土成什么体统?他老师更希望他“学而优则仕”。因而,叫孙仕廉,是他高中老师颇为得意的杰作。他凭着学历和孙仕廉这个名字,先是赢得了岳父的好感。虽然岳父这时即将从一个重要厅局一把手位置退下来,但“余热”还很能发挥一阵。有发挥得好的,甚至终生滚烫着。他岳父就属那种“终生滚烫型”。孙仕廉长相并不出众,甚至还有点某个“前抓金、后抓银”的喜剧演员的脑袋的不规则野蛮生长性。尤其是修个寸头,更显构造的波澜起伏与夸张浪漫。但一个有才华、有前途的青年,在一个政坛老辣者的眼中,往往相貌占比相对靠后,而蓄势待发的各种硬件就排在第一位了。他是被老岳父一眼相中的。女儿还有点以貌取人,嫌长得过于“鬼斧神工”,拿不出手。但老父亲一再坚持,让她十年八年后看结果。说人都是要老的,再英俊潇洒的外貌都将一去不复返,唯荣华富贵相依终生。就这样,孙仕廉便在仕途上很快茁壮成长起来。要说一切也都没有什么太越格的地方,他能写、肯加班、少怨言、善静穆,同事除了感到他“心深”外,基本还挑不出什么大毛病来。因此,他从科长到副处长,再到处长,再到副主任,都是条件成熟就进步,看似一切很正常,其实他那个始终“滚烫发挥余热”的老岳父,却在每一个环节,都提前谋篇布局、靠前指挥,因而,一切都进行得环环相扣、严丝合缝。一些看不出门道的,只能说人家底子好、运势壮,也能干。能看出门道的,就都怪自已没有个深谙官场之道的丈人爸了。人家步步进步都在要害位置,自已看似也在进步,却总在“白板加红中”的“偏张子”上来回闪转腾挪。官大了,相貌也就堂堂起来。相貌是眼睛瞧出来的。人的眼睛又是个变化多端的古怪器官,所谓“狗眼看人低三分”“仰望泰山高北斗”,都是眼睛这个靠不住的东西干的事。何况孙仕廉现在早都是三七分的发型,那也是夫人反复研究探讨给试验出的最佳造型。长发飘飘、前遮后挡的,再配一副金丝边眼镜,倒显出一副学者型官员的尊容来。加上最近不停有风声,说他炙手可热,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就越发显得春风满面、从容自若起来。其实他本人是在朝更低调的方向走,可官场是个你不加有色眼镜都不由人的场所。比如你快“到站”了,即使故意把腰杆挺得很硬,头昂得很高,仍有人在背后说:“看那副驴死不倒架子的相!”一旦你前程远大,升迁在望,即就是勾头缩胸,故作低调,别人也觉得你是印堂发亮、紫气东来了。
孙仕廉其实从开始就不愿意跟那个远房亲戚孙铁锤打交道。说心里话,他是从骨子里瞧不起老家来人的。他也不愿意回去。早先总说加班,过年都猫在办公室里看书。后来即使回村,也是晚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开车进去,给爹娘照个面,卸一些东西,给一些钱,然后一再叮咛不要说他回来了,不要说他给家里拿了啥,不要应承任何事情,就匆匆走了。爹娘都是明白人,谁不盼祖坟冒青烟,也就很是听话,绝不给儿子添麻烦。儿子官越做越大,村上、镇上甚至县上都老有人来看望,孙仕廉仍是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