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火炉蒸烤一样。他知道,山顶在后半夜仍然是凉得要穿棉大衣的。可他只有一个选项,只能穿着半截袖衬衫,上山去了。
下弦月已瘦得只剩一张弯弓吊在天上,像一幅孩童眼中十分夸张的绘画。他朝山头爬时,天空还星云密布着。当他进入理想观测点,准备架机器时,乌云却一层层翻卷起来,直到把星空完全遮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感到有些冷,就随手折下一些阔叶树枝,把自已包裹起来。这种事他过去也干过,甚至用干土把身子掩埋起来取过暖。他是希望乌云很快过去,谁知却迎来了豆大的暴雨,砸得他只好扛着仪器,躲到一个山崖凹槽里蜷缩着。他上下牙床打着磕绊在想:
杨艳梅今夜到底会在哪里呢?
从这里俯瞰瓮底,整个县城轮廓依稀可辨。他知道,小小的山城,夜生活还是十分丰富的。仅歌舞厅就二三十家。还有好多镭射影厅。麻将摊子更是遍地开花。尤其夏夜,哪儿放一张桌子都围一摊人。他多次半夜行进在街道上,几乎几步远就能听到“夹八万”或“炸弹”声。县城一直是杨艳梅十分向往的地方,唱歌跳舞更是她的最爱。孩子有姥姥带着,唱到几点跳到几点,都由着她的性情来。至于今夜沉浸在哪里,他还真难以想象出。也不愿去多想,自已又没能耐调进城,也就短了要求妻子的气力。何况也确实让温存罐这个货缠住了,给妻子女儿的时间太少。家里的土特产,拿去人家不稀罕。工资也是紧巴紧,再加上来回出差,基本耗得一干二净。他觉得自已是越来越在杨艳梅面前低矮三分了。
好在乌云又过去了,深空依然繁星灿烂。大地被暴雨袭击后,反倒泛出了热腾腾的地气,他又进入了观测中。在端午出现的那个小行星位置寻找了许久,几乎把牛郎星附近都找遍了,再也不见它的踪影。他越来越坚定:这颗小行星是五年才回归一次的星体。他也计算过,小行星运行周期应该在一千八百二十六天左右,下一个回归期是绝对不能错过了。他能送给女儿的最贵重礼物,大概也就是这颗小行星了。尽管他无法把星星“拉到自家后院拴着”,但他依然十分坚定地相信,女儿到那时一定会珍惜异常。
启明星已呈现出一星独大的亮光。按照南归雁的要求,今天需乘最早一班车回北斗镇。他收拾好行囊,从高坡上一路仄斜着跑到了瓮底。又去杨艳梅的宿舍敲了敲门,里面依然没有动静,他就只好奔车站去了。镇北漠竟然讪皮搭脸地开玩笑说:“哎呀安哥,昨晚地震绝对在八级以上,兄弟都被从床上摇得跌地上了。”惹得大家哄地一笑。安北斗没理他,这小子啥时已公然跟他称兄道弟了。几个月前来时,可是称安老师、安主任的。
班车大概快到北斗镇时,他才收到杨艳梅的信息说,昨晚在同学家唱歌,手机忘带了,问他走了没有。他想了想,还是给她回了一条:
已回北斗镇。下次见!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已跟杨艳梅之间已经很是客套起来。
他回房抹了把脸,就被南归雁叫去了。
南归雁确实表现出了某种平和,不像过去一提到温如风,就显出一种急躁和不安情绪。他还摸出一包烟来,给一人点了一支。两人平常都不抽烟,但上大学时,一起学着抽过。安北斗是有点舍不得钱,除了养家,省下的都买了观测仪器和照相器材。别人偶尔发一支,他也抽。而南归雁却是把抽烟作为一种恶习硬戒掉的。但到北斗镇后,遇见难缠事多,就又抽起来。
“北斗啊,我恐怕得食言哪!”
“打住,打住啊!”他急忙做了个暂停手势。
南归雁一笑说:“我也是遇见太难的难题了。你说让谁干合适?”
“都行。都比我合适。镇北漠就很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