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从下午两点,一直开到晚上九点半才草草收场。政法委书记主持会议。南归雁先检讨,说把人没看住,然后由安北斗和镇北漠介绍情况。安北斗还是没说话,仍由镇北漠把进京的前后经过讲了一遍。镇北漠提前做了充分准备,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整得跟说评书一样环环相扣、引人入胜。尤其是在北京找温如风的过程,比听评书都精彩。他讲完,让安北斗补充,安却来了一句:“人没找到,说那些顶啥用。”就再没话了。然后,由派出所副所长汇报他们对这件事的办案经过,从半棵树说起,一应调查先后投入警力、耗费时间不亚于一个大案的投入量。当然,他也替何所长那三脚做了检查。下面就是一个又一个部门发言表态,都强调了这件事的极端重要性,甚至上升到关乎全县、全市、全省经济社会发展的高度来认识了。但最后什么问题也没解决,还是落到北斗镇了,谁家的孩子谁抱走!一是看守好温如风,决不能让他再离开北斗镇半步;二是由镇上先赔偿那半棵树钱,就是加上一倍、两倍、三倍都值得,掏钱买平安嘛;三是责成派出所加紧破案,必须把黑夜中打了温如风的人绳之以法;四是由公安局研究处理好何首魁那三脚的问题,不要由此引起新的问题。政法委书记说得斩钉截铁,自以为会议很有效果。副所长却对着南归雁的耳朵嘀咕:“首魁所长早都料到是这个结果了。”
都十点了,南归雁接到一条短信:
中石书记让你现在来他办公室一趟。
这是县委办公室主任发的,他就又匆匆返回了县委大院。王中石书记门口还排着几个人,秘书让稍等一会儿,他才急忙在笔记本上,准备了几条汇报要点。当然首先是温如风的事;其次还有北斗镇到底怎么发展经济,迎头追赶的问题;再就是“点亮工程”中石书记到底是啥态度,至今都没明确表过态。此前他已约过好几次,秘书都说等机会。要不是温如风的事,兴许这机会一时还等不来呢。中石书记也确实忙,都快十一点了,还有人候着。直到十一点过了,他才坐在了与书记紧挨着的沙发上。他想着中石书记肯定是要劈头盖脸收拾一顿人,今天下午政法委书记就很恼火,见他第一句话就是:“南归雁,你可给咱又放卫星了!是载人上天哪!”而中石书记有点慢条斯理,先问了问下午和晚上的会议情况,然后说:“你们准备怎么办啊?”他讲了会议的要求,说回去会抓好落实。中石书记说:“我在乡镇干过,不容易,想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看住,除非关起来。可人家又没犯法,哪能随便关人呢。这就得动脑子、想办法,疏导、安抚、化解是第一位的。需有得力的人去做深入细致的工作。不要搞得兴师动众、鸡飞狗跳的。也不要层层加码。咱们好多事情不是层层松垮,就是层层加码,都缺乏实事求是的态度。我之所以叫你来,就是怕你们压力太大,越搞越砸。我是有这方面教训的,情绪一激动,随便批评一个人,弄得好多年都没人敢跟这个人来往;偶尔流露一点对某个人的看法,立即弄得县委大院的人都不敢跟这个人说话了;我随便说了一句一个单位的门楼子没盖好,竟然连夜就拆了重盖。权力要求掌权者必须谨言慎行啊!这次更是一样,来头再大,你们也得冷静处理,不要整得皮焦里生的,将来还得翻烧饼。我马上要退二线了,一辈子干过不少乡镇,也在县上、市上机关兜兜转转,得按规律、下数办事,别一上头,就飞过梁去了。百姓百姓,百人百性嘛!我们面对的就是老百姓。我是学法律的,孟德斯鸠说,制定法律都要考虑山川地貌、民情风俗物理实际,要不然就执行不下去,何况是最基层的行政治理。我当镇书记时,有老百姓在我门口一睡好几天,给他递饭,人家把碗都摔了,我看也没损失我的啥威信嘛!这件事固然很大,但温如风就这么个具体的小老百姓,还得从实际出发,把他那点事情解决好是关键,不就是半棵树起的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