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有人说“葫芦包”是温如风打烂的,可他死不承认,虽说恨孙铁锤他爹,但也没有要下黑手的意思。他知道那是虎头蜂,毒性大,蜇七八口就能要了人的命。而那天大概蜇了孙铁锤他爹七八百口都不止。有人披着被子扑上去救人时,光现场捂死、压死、拍死、烧死的就上千只。用手扶拖拉机把孙铁锤他爹送到半路人就断气了。脸肿得洗脸盆大,他爹刚好叫孙存盆,后来他儿子就再也不信邪,端直叫了孙铁锤。发誓说今生要不砸死那个打“葫芦包”的,他就不姓孙。
温如风他爹就是个不惹事也怕事的人,他娘一样,要不然也不会让孙存盆占有那么久。温如风上到高中都没跟人打过架,尽管恨着孙存盆,经不住他娘劝说,那磨杠终是没有打在孙存盆的尻子上。加上妹妹小,孙家在北斗村有实力,他也就一直忍气吞声,只温顺如风地搞磨自已的日子。再说孙存盆也遭报应了,他觉得是两清的事。
温家人老几代都是开碓坊、磨坊的。他家住在老鳖滩,是北斗村地势最低的地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家是借水势而谋生的。早先碓坊主要是榨毛竹、葛麻、构树皮,捞火纸和皮纸。后来有光纸盛行,不兴皮纸了;“破四旧”,也不让烧火纸敬鬼神,生意就日渐萎蔫了。再后来就把碓坊改作磨坊,给人磨豆子、磨面。他家最明显的招牌,就是那一房半高的水轮车,远远望去,有些像太阳从他家房后冉冉升起。可这个“老太阳”终因河水渐渐干枯,而不再能“日转万圈”,直到死死地停顿在一个落差巨大的水池子上。温如风先是用驴子拉,后又改用电力磨。因人缘好,服务周到,尤其是能把机器里的面粉,给人家扫得干干净净,不贪便宜,而把邻近几个村的生意都揽了来。
兄妹俩倒是把日子过到人前去了。
孙铁锤接任村主任时,有人还来撺掇温如风,让结伙起来反对,并且还想推举他出来抗衡,说不能叫孙家把北斗村“世袭”了。他没听进去,关键是不想掺和那些烂事。谁做主任,都与他不相干,嫌耽误事。那时地也包产到户了,都是各顾各的日子。任何人的驴脸他也不用看,弄好自已的磨坊就行了。因此,选举那天,他连去都懒得去,还磨他的面。谁知天底下就不是那么回事,自孙铁锤当了村主任,仅地畔子上那棵树,就由他红口白牙地乱翻,更别说磨坊了。孙多次放出话来,不能让温存罐(叫他老名字)一人把磨坊独吞了,这是集体的资产,村里得人人有份。气得他把肠子都悔绿了,不该没去搅一局。听说再有七票,孙就落败了。而七票他是咋都能鼓捣来的,哪怕给谁磨面不要钱,保准戳他个底朝天。据说孙铁锤为拉票,挨家送了两条烟、两瓶酒,合起来也就几十元的事。当时要打他的烂锣,拔他的旗杆,绝对不费吹灰之力。可偏是大意了,竟然让这个坏种活活骑到自已头上了。
当他听叫驴说,那棵树是孙铁锤贼喊捉贼后,就准备起来维权了。
3 孙铁锤
孙家在北斗村是破落户,所谓破落户就是从前阔过。最阔时,据说连用的尿盆上都镶着“五彩蓝”,大致就是景泰蓝之类的物件。到了孙存盆出生时,他娘做梦,一屁股坐烂了和面用的老瓦盆,口面已碰得跟狗咬了似的不大齐整,而那已然是孙家最重要的家当了。本来他们是想给孩子起个“孙浩天”“孙栋梁”之类的大名,结果长辈一掐算,还是叫了孙存盆。孙存盆是赤贫,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入社时,拿了两把镰、两柄锄、一个犁铧,也都豁牙掉齿,该回炉重打了。但他眼见生勤,把领导巴结得好,出出溜溜的一只“矮脚猫”,脚下像安了风火轮一样跑得欢实,自然就跑出了结果。
说孙存盆本来是能活九十岁的,但凡算命先生到村里来,都是这话。他到附近庙上去抽签算卦,也多是上上签、吉祥语。可他偏只活了五十四,在包产到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