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还有的说就胳膊粗,比一薅锄把能再长一板铲把。总之是有一条黑蛇的。刘婆说她们女人和娃娃家都吓得没敢去看。而那庙,恰恰又叫龙王庙,有人就说黑龙王爷显灵了。树自然再没人敢动。后来古庙被县城来的红卫兵推倒,谁也不敢修,就渐渐平成了地,树也就长在地畔子中间了。树东倒西歪、七扭八裂的不成材。主干空心处,能藏好多躲猫猫的娃娃,说最多时从里面掏出来十七八个,当然,有差点挤断气的。树冠大得铺天盖地,阴了一年四季的好多庄稼。生产队几茬队长都想砍,可老辈子说,庙树砍了不吉利,就搁下了。后来包产到户,大树东边的地,分给了孙铁锤家,说那边上风上水;而西边的归了温如风,下风下水不说,还有点沙化,年年雨季走滚坡水,几乎就没消停过。但那都是抓阄抓的,谁能奈手气何?那时孙铁锤他爹在村上拿事,也没人敢犟嘴,就都认了。孙铁锤当村主任还是以后的事。
照说这棵树无论是孙铁锤还是温如风都是不喜欢的,两家每年都会在深秋季节,把阴了自家的那半边树冠砍个精光。他们不可能凑在一起,商量出个子丑寅卯来。为地畔子,疙里疙瘩,尿不到一个壶里已不是一天两天了。一家只有处置半棵树的权利,因而,有时就把树砍得像是剃了半边脑袋、留了半边乱发的阴阳头;有时又削得像是遭地形挤压、长得三扁四不圆的老红苕。倒是都有想连根刨了的心思。这实在是一棵百无一用的老树啊!要不是心里硌硬着那条黑蛇,忌惮着老辈子说的庙产,谁家拾掇了也就拾掇了。可近两年偏偏这棵树就时来运转,“不材之木,终为大用”了。凡树贩子进村串户,第一眼看中的全是它。也就在这时,古槐上突然有人搭起“老爷红”敬起神来;还有人端直给树下上了鲜果、点心、猪脑壳嘴里衔着猪尾巴(以示全猪)等供品,也就没人再敢谈买卖了。其实树对两家都是心病。卖了挣一疙瘩钱也是好事,何况还减少了地畔子上的阴损与虫害。尤其是把树当神敬起来以后,一些人乱踩乱踏,几乎把庄稼糟害得不成样子了。有的趁敬神,还把地里的韭菜、辣椒、茄子、玉米棒顺手给怀里、兜里扭几把,整得大树附近就像蝗虫巡游过一般颗粒无收。可顾及着一村甚至几村人的计较,卖树的事就那样一直拖着。加之他两家也没法合计。按说树的十分之六都在温如风这边,可孙铁锤的口气,越说越成“我家那棵老古槐”了。并且还不断地放风:当年龙王庙就是孙家捐了最大份子修的;树也是我太爷亲手栽的;我太奶在世时,还常念叨给这棵树浇水、熏虫的事呢。都是因分歧太大,也是行情看涨、待价而沽,老树才有幸熬到今天。
由一家半棵,到模糊不清;再到雪夜不翼而飞;再回到孙铁锤承认,是一家半棵,但树没了,也就成吃了没油盐的饭扯咸淡的事了。
可就在树被偷走几个月后,温如风突然从喝醉了酒的叫驴嘴中逮到一点音信:树哪是贼偷的,其实是孙铁锤做局卖了。那晚全是戏,一折全梁上坝贼喊捉贼的好戏。
2 温如风
温如风这名字是他老师草泽明起的。他爹起的名字叫温存罐。村里闹过一回地震,只有四个叫存锅、存钵、存碟、存勺的弟兄活了下来,后来就全都这么叫了:存盆、存缸、存桶、存壶、存水、存雨、存金、存银、存财、存柜、存宅、存根、存麦、存豆的啥都有。说脚下是地震带,保不住哪天又要闹腾一回。自草泽明当了老师,就不停地给娃们改名字。有的不同意了,他还几次上门做工作。草老师说村里前清是出过举人老爷的;民国还出过省国立农校的教务长助办;现在还有人在省府里当管“大内”的处长。他们共同的特点都是出人头地后,就把名字改了:郭存米举人老爷改了郭亚夫;蓝存牛教务长助办改了蓝田玉;而现在省府当处长的孙存土,改成孙仕廉了。草老师说名字很重要,叫得太具体、太土气、太形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