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地势高的地方,觉得向阳、干爽、上风上水。安家跟温家坡上坡下落差有十来丈高,形成了一个大斜坡面,小时他们经常从斜坡上坐溜溜板往下溜,端直能溜到温家后檐沟。每每也曾“翻车”,缩成刺猬状,滚在臭水沟里半天爬不起来。
安北斗一回家,就把天文观测仪架起来了。这次不是朝天,而是把“大炮口”对准了温家。
老婆杨艳梅嘟囔他:“有病呢。”
“这是工作。”安北斗强调。
“给个棒槌你还当针(真)了。”
杨艳梅是镇农技站杨站长的女儿,上了地区卫校,出来就在镇卫生院工作了。两口子都吃公家饭,那时在北斗村,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何况艳梅她爸这个站长,早已是正儿八经的正股级,听说最近还有可能调到县上升副科呢。杨艳梅不免在他面前就气强些。现在不像恋爱那阵儿,她也不喜欢他观天象了,说莫非还想当电视剧里那个神神道道的袁天罡不成。尤其是丈人爹,更是多次提出,别玩物丧志,得务正事。丈母娘端直说:“不定安家祖坟山还能出个县长啥的,年轻人总得朝前奔么!”安北斗觉得岳父岳母和杨艳梅对自已的期许都太高,赶退二线前,混个南归雁现在的位置,那已是祖坟冒青烟的事了。他一直反对别人说他不好好工作,玩物丧志。当计生专干这些年,把哪项事误了?每到关键时刻,不都是他日夜奔波在一线,甚至亲自上到山垴垴上,把人朝卫生院抬,做完手术又抬回去。出了问题,在人家家里一守半月,挨骂受气,直到一切稳妥,才撤离现场。就是观天象,也是在闲暇时候。别人凑到一起打牌、喝酒,一搞一夜,自已凭啥就不能看看星星月亮?这不,连年都给安排工作了,还要咋?
杨艳梅是想看望了公公婆婆,就回镇上农技站过年去。村子就是村子,镇子就是镇子,看着一山之隔,一切却大不一样。比如北斗村过冬取暖还烧疙瘩火,火星子迸起来,动不动就把衣服烧出一串砂眼来。手上脸上也会烫伤。而镇上机关都烤木炭火,明显卫生安全许多。尤其是安北斗家的生活习惯,仍是农村的感觉,而杨艳梅家全是吃商品粮的,连安家的筷子、碗,她都是烫了又烫,用着仍觉得不舒服。因此,拜完年,祭完祖坟,她就闹着要回镇上。安北斗看咋都留不住,就用自行车把她送回去了。杨艳梅死活要他留在镇上一起过年三十夜。他说必须回,有工作。为了让她高兴,他甚至像初婚之夜,一连忙活了三趟,可杨艳梅还是不让他下床。后来是她爸敲窗户说:“北斗,南书记既然反复交代,你就要当回事呢。温如风想让谁过不好年那句话,的确得警惕!可不敢在年关惹个事,谁都扛不起!”安北斗刚好借机起身,还是被杨艳梅将关键把柄抓住不放。平常机关人多,他们做爱声音很小,墙不隔音。而现在机关走空了,她像是被谁揪住了耳朵一样故意乱喊乱叫,安北斗让声小些,她偏朝死里喊:“我管他呢。耶!耶!爷呀!”荡得像是风中的旗,浪里的鱼。在老家,那房也是不隔音的,他爹一咳嗽,窗户纸都抖动。眼下这环境真是太难得了。杨艳梅甚至骑在他身上,掐他,揪他,咬他,他只好又补了一课,才勉强脱身。
当他把自行车歪七扭八骑回北斗村时,年三十的夜幕已降临了。
他觉得无论如何都得先去温家走一趟。拉拉话,拾个底,心里有数些。
他提着四色水礼刚出门,就被村子中心传来的三眼枪声震得停住了脚步。那是一种用铁器装了火药放出来的响声。器形像手榴弹,有三个大拇指粗的筒,装三管火药,再安三个捻子,能一连发出三声响来。俗称铳子。在北斗村,除了结婚娶媳妇、正月耍社火,平常过年放铳子的,也就孙铁锤家。整整放了三十响,说明有十把枪,十个人同时在放。孙铁锤弄啥都讲排场。
当他从斜坡上仄仄斜斜趔趄到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