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1 / 2)

问棺GL 李十一宋十九 2157 字 2个月前

门咔哒一声开锁,随后是极轻的下楼声,柔弱的姑娘自大门里出去,独自踏着月光走在梧桐叶覆盖的小道里。

分明是夜晚,她却习惯性地撑了伞,低头踩着一片片由路灯裁剪出的灰黑的梧叶。

我叫阿罗,也叫阎浮提。

我原本只是黄泉边上游荡了几万年的冥气,妲己打桥上过,裙中香令我有了鼻息,褒姒饮了孟婆汤,望着黄泉尽头的幽火展颜笑,我才有了一双容纳颜色的明眸。不知经了多少回生离死别的脚步声,我有了听觉,继而又生出了五感。

我托着腮听黄泉畔的故事,从津津有味听至索然无味时,便有了人形。

我头一个见到的,便是令蘅。

那时她穿着雪白的交领长裙,一头黑发散了一半,另一半挽作抛家髻,上头除却一只色泽氤氲的白玉钗,半点装饰也无。她自黄泉边走来,惯常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裙脚隐隐生着风,她的眉目隐隐生着光。

我后来才明白,那不叫光,叫漂亮,叫姣美,叫动人。

令蘅爱叫我的小字阿罗,久而久之,便没什么人记得我的名字,只叫我阎罗大人。

令蘅爱看书,爱写字,爱穿白衣裳,不爱戴朱钗。

我便也看书,写字,穿青罗裙,不挽发梳头。

两千余个春夏秋冬,我听府君令,整公文,办公差,做得细致妥帖,从无差错,可我总觉得,这样的日子,便是差错。

我是在一个乌云密布的午后碰见的傅无音。我那时撑伞自奈何桥边过,正同五钱说着话,忽闻一阵震天的哭声,那桥边坐着的姑娘,便是傅无音。

她穿着乾隆时期流行的马面裙,墨绿色的上衫水粉色的裙子,配上满头的钗环,似五钱曾养过的五色锦鸡。

五钱同我说,她未嫁出去,不肯投胎。我不免多瞧一眼,见她红着鼻头抽抽噎噎地抬头看我,眼里的光亮是锦鸡最亮丽的羽毛,她抹一把眼泪,一面打嗝一面将目光追随着我,直瞧得我停下了脚步。

我听见孟婆劝她:“姑娘,这回不成,还有下一回,奈何桥那头,保不齐有精神的小伙儿等着。”

孟婆热心肠,总爱与人唠几句。

我后来在人间遇见黄包车师傅,也是如此。我想,渡人者将人自这头拉到那头,嘴里也要将思想一路颠着,才算完整一程。

傅无音又哭:“你方才说泰山府的人不识得美丑,因而也不晓得我好看不好看,那你怎知那头是精神的小伙儿,却不是一头猪?”

我同五钱对视一眼,陷入沉思。

孟婆亦陷入沉思,只是思得比我短暂些,又道:“那你说,什么样的算是好看?婆子我略有几分薄面,顺嘴打个招呼,将你送入有漂亮公子的人家附近,可好?”

傅无音哼唧两声,抬手指我:“这位公子,便十分漂亮。”

我一愣,连同五钱对视的心思也没了。我向来老派,不大赶时髦,身上还是唐制时兴的胡服,头上也只素素地顶一个花苞似的发髻,也不怪她将我认作小公子。

只是我头一回听人说我漂亮,竟不大晓得该怎样落落大方地应承下来。

于是我撑了伞,携五钱离去。

傅无音在泰山府哭了好几日,也不知是哭累了,还是想通了,总算肯投胎去。我翻检她这几日给我递的信,第一封是张先的《千秋岁》:“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第二封是乐婉的《卜算子》:“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第三封是范成大的《车遥遥篇》:“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第四封是她临别的那一日来的,说她这便投胎去了,若有缘相见,她再来提亲。

我将四封信折好,夹在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