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奚收敛心情, 说:“不好意思。”

顺利化了唯一一道唇妆,柏奚就被叫去了拍摄中心。

殷惊鸿坐在监视器后面, 手上拿着对讲, 两道眉毛皱得跟焊住了似的,刀枪不入。

“演员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殷导。”柏奚被紧张的氛围渲染, 连忙出声道。

殷惊鸿扫了她一眼, 淡道:“去那边候着吧, 马上开拍。”

“是。”

她刚走出几步, 身后传来殷惊鸿通过扩音器陡然提高的声音, 中气十足地呵斥道:“副导演在干什么?!几个群演都安排不好, 还想不想干了?!”

现场忙忙碌碌, 副导演赶紧拉着群演熟悉走位。

殷惊鸿催促道:“速度!”

场记打板:“《耳语》第一场二镜一次,Action!”

1934年,秋。

电车驶过街道,短暂地停靠站台上下车,年约十岁的报童见缝插针地边跑边跳起来吆喝道:“卖报卖报!百乐门重新开业,红玫瑰今晚登台”

“血色迷雾,东城袁记茶行少东家遇害,司令之女奉命督查。”

“南京政府表示,将争取国际力量,积极促成与日和平谈判……”

“先生,女士,不来一份报纸吗?”

有人对报童视若无睹,也有的人从车窗居高临下地探出一只手,递来三分钱,接过一份新鲜出炉的晨报。

“谢谢先生,先生真是个好人。”

还没到变声期的小男孩道着谢,稚嫩却十分真诚。

四处都在打仗,他是跟着家人从北地举家逃难到沪城的,轰炸、饥荒、伤病,十几口人只剩下他和姐姐,姐姐进了纺织厂,没日没夜地干活,微薄的报酬只能供姐弟俩填饱肚子。

他今年十三岁了,终于有人愿意雇他了,虽然他长得瘦小,但是他跑得快,一早上能比其他人多卖出不少。???у

电车缓缓开走。

小男孩兜售出好几份报纸,今天也很顺利,再攒一攒,可以带姐姐到裁缝铺子做一身新衣。

他穿着脏破衬衫,草扎的鞋,瘦黑的脸上却带着笑,走向马路对面。

“喂,那小孩”

正对面的街边一位职员打扮的先生叫道,眼神里的惊恐一点点具象化:“快跑”

什么?

小男孩呆在路中间,眼睁睁看着黑色的汽车直直地冲过来,像张开了猛兽的巨口,脚下却跟灌了铅似的,抬不起动不了。

他想起自己短短的一生中经过的两次大轰炸,一次夺去了他的阿爷妈妈,一次夺去了他的父亲和哥嫂,这次轮到他了。

虽然不是死在轰炸下,却是死在车轮里。

姐姐……不要为我难过,这一天只是提前到来。

小男孩闭上了眼睛。

横冲直撞的汽车连鸣笛都不屑,对马路中间的蚂蚁也并无怜悯之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冲过来,抓住了小男孩的手,一把将他拽到了街边。

黑色野兽有惊无险地呼啸过去,一地烟尘。

年轻的女郎看着车尾皱了皱眉。

小男孩睁开眼,看向自己面前格外精致的漂亮姐姐,她穿着白色的洋装,收腰勒出曼妙的身姿,戴着小巧的礼帽,正往手上戴蕾丝手套。

小男孩见过的最富有的社长太太都没办法和她比。

“谢谢太太。”他没见过多少世面,下意识将有钱和“太太”两个字联系到一起,看她一眼又低下头,不敢冒犯贵人。

二十左右的女郎一笑,好听的声音道:“我不是太太。”

小男孩讪讪,亦不敢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