婪而至此绝境,帝江却也无悔,总归是自己的选择,可是天道非要赶尽杀绝,非要抹除盘古的痕迹,抹除混沌仅剩遗泽,无法抛弃自己的出身,就只能面临此番进退无门的困境。
掠夺他族气运补已自身,这是不对的。
可是非对他来说才是最苍白之物,连妖族都知晓,狼吃羊是天地运转之理,所谓共生共存,又岂是简简单单一句可以定下。
是他暴虐,是天不仁,是建立于盘古尸骨血肉上的洪荒,不肯接纳他最后血脉。
帝江从不否认他的过错。
他做不到如柳离如帝俊那般心怀天下,他的心很小,小到只有一族一民。
他是巫族祖巫。
他要为巫族而战。
时间对众生一样平等。
庚辰叹息般的话语再次重复在耳边,帝江负手听着帝俊劝降之语,十二祖巫已损大半,仅剩的几位逐渐围了上来,都聚在他的身旁,有怒视冷对,有沉默不言,有神色复杂,但都没有退步。
到最后,他的手足也不曾离去。
帝江面色彻底轻松下来,他看向帝俊,心平气和,“帝俊,你的条件很,的确是难以想象的条件。你就不怕有一日,吾等会将你们一并压下吗,还是说,先把我们骗进去,然后再慢慢解决。”
连他都有些意外帝俊给出的答复。置身处地,倘若巫族胜利,必然会将妖族掠夺殆尽,乃至于灭族亡种。
妖族内部对此也颇有些不满,可在到底,帝俊柳离他们的威望太高,而在他们之下,唯一有足够声望的白泽又是紧跟高层脚步,指望着他提出反驳,不如幻想他会主动加班。
这种强势之下,妖族内部根本推举不出其他能平等对话的人选,结果就是哪怕心有不甘,也只能这般草草了事。
不过说到底,妖族对几位皇者的判断还是持遵从态度,事实证明,他们的眼光与谋略,总是会做出最合理的决定。
就像此时,面对帝江颇有些刁难的质询,帝俊从容不迫,“区区巫族,吾能败你们一次,就有第二次。若是你能带领天庭走得更远,妖皇之位,不,哪怕是天帝之位,双手奉上又有何难。至于欺骗,吾还不屑如此为之。”
他负手身后,头颅高昂,倨傲无比,又理所应当,天上地下唯一的妖皇啊,光芒便同这大日般不可遮掩。
“说到底,吾不过自信,纵然群星闪耀,英杰相争,帝俊独领风骚。”
他是大日之子,他不拒绝群星的伴随,亦向月亮递去光辉。
只因他在之时,群星黯淡;他去之日,方有月华皎皎。
不生狭隘,无有嫉妒,坦荡光明,才不负太阳之身。
所以哪怕是曾经的仇敌,都不得不为这份心胸自惭形秽。
帝俊望着面有动容的帝江,微笑着,亦骄傲着,“对我来说,征伐巫族不是扩张,只是镇乱。”
天下众生都是他的子民,都该臣服于他的冕下,若有不义之举,便是叛乱。
他当镇之靖之。
以定此世清平。
在两族都为帝俊铿锵之语寂然无声时,帝江缓缓落下声叹息。
“吾不如你。”
他如此平静面对这件事,“可我也不能用手足之血,去换我的无上尊位。”
“祝融,共工,后土,蓐收,句芒,翕兹,奢比尸……”他一个个数过离去祖巫的名字,神色越发柔和,“他们走在前面,我这个当大哥的,总不能缩在后面,迟迟不走。”
“总归是,生死同心。”
他慢慢说着,轻声说着,然后抬眼看向帝俊,又扫过他身后一众妖族,仰头是天庭的偌大阴影,和听到这话走到云头的柳离与伏羲。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