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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怀疑自己看错了,可一次又一次,他在这个女人身上捕捉到了达芙妮的残影。不会褪色的记忆是诅咒也是恩赐,反复仔细检视回忆每个细节后,他已然对达芙妮的一颦一笑熟稔于心。再细微的相近之处,瞬息而逝的类似反应,他全都不会看漏。
可当他凝神看清那张陌生的脸,阿波罗又不得不笃信那都是思念过度产生的错觉。
说到底,阿南刻为什么要让他看这个凡人?
“你见到她了。”厄洛斯的声音骤然在耳畔响起。他的口气和之前有了微妙改变,显然暂时成为了阿南刻的代言人。
阿波罗迟滞数拍,仿佛无法理解听到了什么。几乎同时,他就轻而易举地接受了这个说法。除此以外,又还有什么能解释与理性相悖的熟悉感觉?可是……这怎么可能?
阿波罗随即猛地紧张起来:“这是什么怪异的监狱?她被囚禁了?”
厄洛斯明显在忍笑:“这是医者汇聚的场所,用来治疗伤者的病痛。”
凡人受伤生病时不再向医术之神祈祷,不向他的祭司们祈求草药与护身符。这是何等缺乏信仰的野蛮之地!阿波罗苛刻地盯了片刻那个白衣人,怀疑这群凡人是否只是一群会摆弄精巧玩具的骗子。
他转而意识到自己被无关紧要的事带跑了,急促地问:“这是哪座国度?她……是谁?”
“这可以是未来,也可以不是。她本该死去,但她获得了一个机会,于是获得了暂时的躯体,以及达芙妮这个名字。作为报酬,她的命运改变了。”
“新生。”阿波罗轻声念。他再度审视这间古怪的房间,以及窗外露出一角的逼仄城市。这就是她所求的新生。
他忽然想大笑,想冲到她面前,质问她这个地方有哪里值得她不顾一切地归还。即便尚不理解原理,他也能看出这世界从建筑物到人造的大小物件,乃至于其中的人都共享着同一个狂妄的梦:
以凡人之力为不可为之事——对神臃肿拙劣的模仿。
而她只要选择他,明明就可以获得真正的神眷!
没有多想,阿波罗就要穿过阿南刻开辟的孔洞,越过时空与命运的洪流,抓住她、向她倾泻积蓄的所有愤怒与困惑。他根本没有去想那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与代价。
“重获新生时,她失去了身为达芙妮的记忆。”
厄洛斯的语声、阿南刻的话语冻住他。
“……她不记得了?”他的嗓音没骨气地颤抖起来。
“她目睹了太多对继续活下去无益的事。”
阿波罗执拗地追问:“什么都不记得?”
“什么都不记得。”
“还有,身中爱的金箭的是宁芙达芙妮的身体,”这句明显是厄洛斯自己的语气,“对现在的她来说,你只会是莫名其妙的陌生来客。所以我才说,达芙妮已经不存在了。”
长久的死寂。
阿南刻只让阿波罗看见遥远某处的场景。因此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是看着那噙着促狭笑意的嘴唇开阖,吐出的音节陌生,读不出唇语。她说话时也微微晃头,带得发丝摇曳;她倾听时认真笔直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走神或是掩饰真实心绪时就会垂眸玩手指……熟悉的小动作全都骤然变得无比陌生,它们全都属于另一个人。
阿南刻向他揭示她自始至终没有暴露的秘密,让他用双眼确认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当然是为了让他接受第三个预言。
他不甘心低头,不想屈服,不愿放开紧紧抓了一路的希望。
但这个瞬间,阿波罗第一次感觉到,也许正如预言所描述,他早已永远地失去了达芙妮。
美貌是假面,相遇是预谋,相爱是欺骗,“达芙妮”从最开始就不曾存在。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