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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握住了手中的白玉杯,他身上凛冽的气质甚至让在场的人忽略了这句话的荒唐之处,转而甚至觉得有几分顺理成章。

新帝执着手中最后一盅酒,朝季瑛伸出手:

“朕能有今日,不仅是日月神明庇佑,亦是蔺家十余年来舍身图报、公忠体国之功。所幸苍天有眼,报应不爽。季大人清风高节、孚尹明达、卓尔不屈,甘负椒焚桂折之冤,枕戈泣血,终报国仇。足见天理昭昭,既然是祭祀天地,朕想着,这最后一礼,何不请季大人同我一起完成?”

就连季瑛也没有预料到新帝在典礼的最后阶段,居然说出这样一段冠冕堂皇的话来。

不但冠冕堂皇,而且描述他时,多有溢美之词。硬生生把这样一个大逆不道、闻所未闻的共祭描述得合情合理。原本就对楚怀存和季瑛的关系疑神疑鬼的文武百官,恐怕都要开始猜忌新帝是不是打算捧杀季瑛。

新帝修长的手指捧着白玉杯,含笑望向他的臣子。

季瑛勉强保持着一点理智,用余光看了看面色凝重,纠结着是不是要开口制止的礼官,随后便在对方琢磨出个结果之前从人群中迈出了一步。霎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两人身上。

季瑛想,楚怀存是明白的,这一幕在天地见证下,白玉的祭台上,众目睽睽之中,就好像——

他将手递给楚怀存,轻声说:“敢不从命。”

楚怀存轻轻松松就把他的蔺公子拐到了祭台上,既然木已成舟,此时再开口制止,不仅显得不给新帝面子,而且连季瑛也一并得罪了。在场的有心人努力从面前的局势揪出一点端倪来,只觉得季瑛若真要当个贤臣,就不该答应;楚怀存若真要做个良主,便不该提议。

很显然,阴谋家们想,这是一场暗流涌动的权力角斗。

而季瑛被拉上台的那一瞬间感到有一点眩晕,祭台比其他所有地方都高,不仅如此,而且要古老。他算的上博文通识,知道在这处有过无数的传说,庄严的祭典上,据说有神明撩开云彩,露出一只眼眸观察着人间的继任者。

季瑛没有看到神明的眼睛。

他只看向楚怀存的眼眸,那双眼眸也倒映着他。新帝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了他的手上,带来了一点冰凉。他原本有些慌乱的心也安定下来。楚怀存对他安抚般地笑了笑,将最后一枚酒盅递给他,让他也扶着酒盅的半边。

他的声音轻到只有在台上才听得到:

“倒数三下,渊雅和我一起倒掉杯中的酒便好。”

季瑛闻到了酒液的味道,和楚怀存一起捧着祭神的酒盅,站在众人的面前,他开始数自己的心跳。第一声,他望向了远处的天穹,就好像他们并肩站在一起昭昭朗朗,没有半点需要隐瞒般,日月星辰都隐没其中,无声地遥望着他。

第二声,他望向联翩的群山,还有群山下黑暗广阔的土地。他知道楚怀存曾经为自己在青山深处立了一座无名的墓碑,这在一段时间内让他感到近乎有些偏执的宽慰,又觉得怔怔地想要落泪。这是他们两人各自的秘密,一度只有黑沉沉的大地知道。

第三声。就像是心有灵犀般,他望向对方,发现年轻的帝王也在专心致志地看他。这简直是一场无比大胆的逾越,在这种场合,他本该站在台下,但楚怀存现在就隔着薄薄的杯壁和翠绿的酒液望着他,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这是某种公开又隐秘的典礼。

两人的手默契地共同前倾。酒液泼洒在地上,隐约能闻到馥郁的香味。

这代表着典礼最终一步的完成。

无论如何没有闹出更大的乱子,礼官深深地吸了口气,季瑛却怔在原地,他还是不由自主看向楚怀存的眼睛,却发现对方眼中倒映出更为不可思议的东西,倒映一点金色的余晖。他闭了一下眼睛,随后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