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姐弟自来不算亲近,因着赵姨娘,也有过些争执,还是贾环年纪渐长,姐弟两人才达成了和解。像这样温情流露的时刻,在这对一母同胞却曾剑拔弩张的姐弟之间,竟是极为珍贵的。
探春偏身坐下,将他的头搬到自己腿上,用一双柔软的手拢过弟弟的头发,声音也和动作一样轻柔:“以后就是大人了,趁着才放了榜,大家都有空,也多和同年、老师们会一会,只要不出了格儿,都是好的。我只怕你学了宝玉!他不愿和外头的士人大夫往来,那是他的事。你别犯这个傻。我们家里起个诗社,究竟不过是闺阁怡情的玩意儿,姊妹姑嫂打发辰光而已。你们外头男人起社,作诗倒是其次,认识几个人才是要紧的。”贾环一一答应着,叫她长篇大论念叨得有些不耐烦,眉心蹙起。见状,探春又道:“你别不耐烦!我看着你长大的,我能不知道你?骨子里和宝玉有什么不一样?只不过他是嫡,你是庶,你心气高,才不得不奋发罢了。我本来不想说,你当中了举就万事皆休了?你的心意,又不想考进士,等家里一打点,少不得弄个百里侯做做。官儿是好做的?老爷何等勤谨小心,也只不过不失罢了。”
她这番话真是极有见地,贾环默默地想。他改了态度,郑重向探春道了谢。探春心下欣慰非常,笑道:“似你这般心里明白,我点一点你就够了。若真是那等糊涂的,和他说话都没法子说呢。”二人说话间,霁月上了茶,笑道:“我们这个小爷晚上不要吃茶,不知道姑娘要来,也没预备好茶叶。这是我们平日吃的茶叶,虽不好,却是干净的,姑娘将就着尝尝罢。”探春点头,端起茶盏,不过略沾了沾牙就放下了,道:“这就很好,我过来本也不是为吃茶吃水的。”
不觉夜深了,探春要回去,丫头拿了披风来服侍她穿,月白缎子带着软兜,倒也合适。贾环跟出来,问是谁跟着探春,两个粗壮婆子忙出来答应。贾环看她们打扮整齐,手里提着灯笼,吩咐道:“好生送三姑娘回去。”探春已至门外,回身道:“快回去罢,我这就走了。”直到看不见她了,贾环才回转。一夕无话。
次日一早起来,贾蓉就来请。东府的厨房一早就开工,鸡鸭兔鹿猪羊流水似的往里送,煎炒烹炸样样俱全。台子上请来的戏班子已经扮上开唱了,只不知是哪一出新戏。贾家的男人里没差事的都来了,姻亲世交家的一些小子们也来凑热闹。贾环打眼一看,十个里倒有十个是素日纨绔之辈。坐下陪了几杯,见酒过三巡,席上诸辈越发不堪,身边的贾琏搂着个娇媚的小厮调笑,戏也吵得人头痛,便借口更衣避了出来。
蹲了半日方完,整理好衣襟,指了个小子打水净手,出来正遇着柳湘莲,不由十分惊喜,拱手道:“柳兄,别来无恙?”柳湘莲笑道:“一向托福。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别处坐罢。”
他这个人,身上总有一种潇洒的风度,叫他一下子就和旁人区分开来。有人说他败家,有人说他没成算,但就是这种浪子的性格,游侠的气质,使贾环心折不已。
他一笑,引着柳湘莲到了一处轩馆。他之前没发现,坐下后才惊觉,这里原是故地,他小时候在这里撞破了贾珍和贾蓉亡妻秦氏的奸情,当时一同看见的还有秦氏的丫头瑞珠。温柔妩媚的秦氏,娇俏可人的瑞珠,如今都过世了,只有寡廉鲜耻的贾珍还活着。
这么一想,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总觉得屋子里冒着一丝冷气。
坐定后,柳湘莲又单独向他道贺,贾环笑道:“没有个新鲜词儿了!打我回来,听这些话,都要把耳朵听出茧子来了。”
柳湘莲道:“是我俗了。今儿我本来是不来的,听说是给你庆贺,我才来的。有一句要紧话儿告诉你,二皇子要你干什么,你不推脱,也不必太卖力。小郡王和他太好,许是想不到那许多。”
贾环微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