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81(50 / 53)

他几乎再也生不出往前一步的力气。

“陛下……”

不知该如何称呼自己,她露出了显而易见困惑的神情。

这样的困惑,他也是爱怜的。

殷俶脑内素来紧着的弦,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断裂。他走过去,想要摸她的脸,却被她避过。她两眼里,是不加掩饰的畏惧、还有些许乞求。

“怎么了?”

她张着仓皇到极致的眸子,身子开始不住地颤抖起来。官白纻有多聪明,他眼睁睁看她瞬间跪倒在地,将怀里的匣子掀开。

鲜红的嫁衣掉出来,那鲜亮至极的颜色,几乎要灼伤他的双眼。

“爷,你叫鸦娘嫁人,鸦娘乖乖嫁了”,她边抹去脸上的泪,边将那嫁衣捧出来:“自去了高府,也生出过自戕的心思。思忖着不若自我了断,可心里到底放不下你。”

“原以为,或许就在这心里默默念着您,了此残生。可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我对高年起了心思。”

“鸦娘守了您多少年,自个儿也记不清楚。可他是头一个说愿意守着我、不论多少年的人。”

“这情爱,终不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就能得的东西。鸦娘受尽世间情苦,现终于寻到归处。”

不敢说高年是他亲自指给她的,更不敢质问他的言而无信。在她心中,他便从来不是君子。她了解他,到现在,还懂得如何不着痕迹地讨好、舒缓他的心思。

*

殷俶扣下官白纻,将她关在重华宫里。

再之后,御医讲她已是怀有身孕。

殷俶是不会有后悔的心思的。他是大历的天,他永远有终止和开始的权力。

官白纻怀孕后,也是相当的漂亮。她更丰盈、更温润,整个人的锋芒都融成为柔软的光亮。哪怕只是远远看着,他都能多觉出几丝温度。

他找来高年,告诉他官白纻怀孕的消息,同时将他发往边疆。谋夺臣妻,放在任何一个帝王身上都算得上荒唐。但是有睿宗珠玉在前,他的做派也算不得多么惊世骇俗。

亲眼看见她吞掉堕胎的药汁,又亲眼看着浓稠的鲜血如何浸染她石榴红的裙摆。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用前所未有的凄怆眼神仍旧瞧着他,然后渐渐失了光彩。

“陛下,您爱我吗?”

他走过去,握住她苍白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攥紧。他茫然、无措,进而生出忧惧与恐慌。什么是爱,如何去爱,他竟当真,一无所知。

再之后,官白纻安安分分留在宫中,只是愈发沉默寡言起来。她仍旧如之前般陪在他身侧,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直到边关传来高年的死讯,所有的平静便也都碎裂了。

“我自去了高府,才逐渐明白了一件事……”,她吐出口黑血,瞧着他的眼神温和又坦然,“初见你,只觉得你是世间一等一的金贵人。为了攀龙附凤,所以强缠上你。可你非但没有看轻我,反而温柔以待,便自然而然陷下去。”

“后来知道你是个烂心肠的,当年那些好里,不知掺了多少阴诡的算计。只因喜欢,所以便也都不在意。只想跟着你,陪在你身边,哪怕是为妾。”

可他却开始回避、看轻,经年累月的情愫如同石沉大海,得不到回应,便也都化为难言的执拗与疯魔。

高年的死,叫她生出求死之心。陆蓁蓁那个蠢货端来的毒药,她竟看也不看地直接饮下去。

殷俶只来得及听完她的最后几言,便眼睁睁看她在榻上咽了气。

他做了件多可笑的事情,是夜,搂着渐渐失去温度的女人,他独自上了普元寺,寻到如一大师。

天下有多少荒谬事,漆黑的深夜,正值壮年却好似失去所有生机的帝王,抱着咽气的女人,跪在他素来嗤之以鼻的佛堂。这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