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怎么会听我的?那命中注定的一刀还是落下去了。我曾经欠我哥一刀,现在他亲手把这刀还给我。他毫不留情,我无力回天。
那一瞬间变得尤其缓慢,我眼睁睁看见断发缓缓地在空中散开,再也不可收拾地坠落下去。
我听见自己发出了一声惨叫。
也许是吕新尧松手了,也许是因为狗急跳墙,我第一次挣开了我哥的桎梏,在屈辱的眼泪汹涌而出的同时落荒而逃。
23 破蛹
还没有离开院子,我就已经发出了号啕的哭声,那声音凶猛地从喉咙里冲出来,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苦。我才知道原来我的身体里是关了一头野兽的,尽管我哥将它豢养得那么乖顺,它也还是会有横冲直撞不听话的时刻。
我漫无目的,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只是一劲地跑,直到我的眼前没有了房屋,只剩下一片广阔无垠的田野。我看见不远处搭的三个大棚,突然不想再跑,也不想回家了。
于是我蹲在原地哭了起来。
我从来没有哭得这么大声过,好像有一肚子的委屈和伤心要哭给天地听,哭也哭不完。如果举头三尺的地方真的有神明,一定会嫌我吵。
人一难过、一哭就会想起更多难过的事。我想起吕新尧许多许多的不好,不光是这一剪刀,他还给我吃过很重的一巴掌、帮着孙月眉母子欺负我。我想起更早的时候,他不愿意我总跟着他,曾经把我关在家里。
这些回忆延长了我的哭声,哭到后来我忘了为什么哭,于是擦干眼泪,悲伤而茫然地举目四望。
当初我坐在我哥的车后座上跟他一起环绕白雀荡寻找孙晏鸣时,也经过了这里,当时好像还没有那些大棚。棚上盖着塑料布,在蓝阴阴的月光下反射着苍白而冷冽的光,晃动着,哗哗作响。
不知出于何种缘故,也许是为了躲避我哥,也许是被那片纯洁的白色所引诱,我往大棚的方向走去。
棚顶像白色的浪一样涌动,里面比外面动静更大,震耳欲聋,仿佛战场上的擂鼓,有一种古怪的、躁动的气氛,心跳忽上忽下的。快!在这惊涛骇浪的回响声中,一只茧,蠢蠢欲动,要裂开了。化蛹成蝶的一夜。
呀,不是挣开的,不知过了多久,有个好心人将茧剪开一条缝。我蜷在角落里蹲着,一抬头,看见不该见的人。
他站在离我四五步远的地方,尽管在黑夜里,那张脸显得模糊不清,我却依然不敢迎接他的视线,可即便低下头,我仍然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他的目光戳出了无数个窟窿。
吕新尧站了一会儿,像在等我过去,但我没有过去,他也没有离开,而是朝我走过来。我往后缩了:“你别过来。”
吕新尧当然不听我的,我怕他,却躲不掉跑不了,困在一只破茧里,走投无路。我看着他走近,又在我面前蹲下,吕新尧蹲下也比我高,依然是居高临下的。
“你准备在这里过夜吗?”我哥的语气已经听不出喜怒了,“挺会挑的,哑巴家就在附近。还记得那个哑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