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当初储物柜上狎亵的一幕仍然记忆犹新,我也知道这些痕迹正是出自于那双难舍难分的手,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冯朗哑着嗓子骂了一句“变态”,然后伏在桌上,发出了低哑的哭泣声。
我以为冯朗的哭泣是因为失恋,但他本人却不认同,从酒吧里出来的时候,他告诉我,他们根本就不是因为爱情在一起的,而是因为身体反应。
临街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新电影的预告片,我发呆地向那里张望,脑子里重复着冯朗的话,不清不楚的,又好像隐藏玄机。
过了桥就是星河,桥下不是水,同样是柏油路,车流涛涛,两边的街道被摆摊的小贩和拉二胡的乞丐占领,挨挨挤挤,容易碰到人。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吕新尧,应该说,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他。
旁边的店铺里正好有人掀帘往外走,吕新尧顺手替我挡了一下,他的手指擦过我的耳朵和头发,风帘掉回去,我怔怔地看着他。
满身酒气的冯朗正在我身边,浑身散架似的揽着我的肩膀,我注意到我哥的眉头微蹙了起来。他没说话,我也忘了叫“哥”,直到冯朗问起吕新尧的身份,我才想起来,但吕新尧已经先开口了。他对冯朗说:“我是他哥,你是谁?”
不知为什么,我有点心慌,这句话一定有千斤重,我完全被它摆布了。
“噢,我是孟梨的朋友。”冯朗陡然站直了,向我哥介绍完,胳膊在背后敲了我一下。冯朗不知道我有哥哥,唯一的知情者只有汪春绿。
从我哥的眼神里,我能感觉到他对冯朗的判断,这是他弟弟的酒肉朋友。
吕新尧问我去哪,我告诉他我要送冯朗回去,再去星河值夜班。然后我听见他说:“那走吧。”
不是我自己走,他跟我一起。
我在星河对面的路口把冯朗送上出租车,车门关上的时候,冯朗抬起手挥了挥,那一串银手环歪歪扭扭地散在鼻梁前,银色的光圈下面,他对我露出含糊的一笑。到了给你发短信。冯朗最后说。
我的酒肉朋友走了,我哥还在,回过头看见吕新尧,我忽然想:是不是没睡醒,还在梦里?要不然这一幕怎么会发生在南汀呢?
不远处就是星河了,我心神不宁,很怕吕新尧突然停下来,但是却没有,吕新尧一直陪同我走上星河门口台阶,进入了值班的淋浴房。
淋浴房晚上通常只有一个人值班,现在又没有客人,只有我和我哥两个。
我感到我们之间有一种微妙的气氛,它让我想到花洒冲出热水时,空气中飘浮的水雾,湿湿润润,一摸,手掌上有一丝转瞬即逝的温暖。我有些恍惚,忍不住一再地看我哥,看一眼少一眼那样看。
吕新尧知道我在看他,他一抬眼,准确地捉到我的视线,冷不防对我说:“你也喝酒了。”
我不知道我哥什么时候闻出来的,我可以说是从我的酒肉朋友冯朗身上沾到的,但我没有撒谎,我哥的目光让我撒不了谎。
我回答说:“喝了一点。”
我哥看着我,从前的影子又在他身上浮现出来:“什么时候学的?”
我心里想,第一口酒是你喂给我的,嘴巴违心地说着:“很早,不记得什么时候了。”
“以后不要随便喝酒,”说着顿了一下,我猜他想到了冯朗醉醺醺的样子,眉间又微微蹙起来,于是后半句更严苛,“最好别喝。”
我发现自己仍然习惯于听他的话,在思考以前,我已经顺从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