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我……”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有什么好羞的?”沈懿行摆手,“去吧,先去治伤,再好好安葬了兄弟,一切料理完了,去四楼听?莺儿唱支曲儿,其他的事?,明日再说吧。”
屠勇领了命离开,沈懿行又站在外间看了陆岳修一会儿,转头也走开了。
刚才贺承给陆岳修灌了整整一瓶迷药,他估计要一动不动地睡个两三天,何况他此刻已经被三条铁链牢牢束缚着,关在囚室之中?,暂时是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倒是贺承那头,不知怎么样?了。
刚刚,实在是太?急,也太?乱。
他抱着浑身是血的贺承跌跌撞撞地去找南门迁和潘妩,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许多以前?的事?情
比如,二十多年前?,他在院子?里听?见司渊难得对桑秀发了火,无所适从?之际,看见司渊从?房中?抱出来那个小小的、奄奄一息的孩子?。
尚未满月的孩子?很小很脆弱,被司渊护在宽厚的怀中?,越发显得单薄得像一页纸。沈懿行记得,包裹着孩子?的襁褓层层叠叠都是血,他伸长了脖子?,看见司渊将孩子?只有成年男子?两三根手指粗细的手腕紧紧捏在手里,可血色还是从?他颤抖的指掌间溢了出来,刺得人眼睛发疼。
再比如,十多年前?,他寻寻觅觅,终于在湘城近郊的山坡上,再次见到?那个孩子?。
从?来没有人让沈懿行去找那个孩子?,司渊直到?断气,也没想过要他去背负另一个孩子?的人生。可沈懿行是司渊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的,他是枕风楼里的一颗小砂砾,他救不了司渊,可他至少应该像司渊当初护着他一样?,暗暗护着司渊的孩子?。司渊死后,他从?沈南风手里领了很多任务,去了很多地方,暗中?找了好久,再见到?那个孩子?时,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躺在山坡上烧得人事?不省,他的身边无助地蹲着一个比他还要小的孩子?,而不远处有一只秃鹫阴鸷地盯着他们,就等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还比如,半年前?,鲜少踏足枕风楼的人,驾着马车不远千里来找他。
江湖人皆知,枕风楼外是不行车马的,皇帝来了都不管用,可那孩子?就那样?驾着马车横冲直撞地闯进来。沈懿行当然知道,他并不是要做枕风楼的那个例外,只是那时他实在走不动了。彼时那个孩子?在江湖上闯出了一片天,“贺承”这两个字已经小有名气,是人人不敢小觑的后起之秀,可赶到?枕风楼外,他却连坐稳的力气都没有了,马车堪堪停住,便从?上面一头栽下去,断断续续呛着血沫,攀着沈懿行的手臂,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沈懿行亲眼见过贺承太多回死里逃生。
他不知道,这一回呢?
那个自生下来便虚弱得像只小猫的孩子?,在经历过那么多颠沛流离,在受过那么重的伤之后,拖着这样一副千疮百孔的身子?,这一回,还能不能熬过去?
浑浑噩噩走回贺承房间外,沈懿行生出一种情怯。
手掌抵上门框,那扇门重逾千斤。
沈懿行以前?觉得,青山城与?枕风楼离得真远啊,贺承被庄荣带走后,他们一年也未必能见得上一面。可此刻他在想,这扇门后面的路,会不会更远?远到横亘了生死黄泉,此后他们再说不上一句话?
不知自己僵硬地站在门外等了多久,天边泛白了,房门才从?里被打?开,沈懿行怔怔看着南门迁,发现自己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问些什么。
“暂时没事?了,阿妩在里面给他熏药,你晚点?再进去看他。”南门迁看了眼魂不守舍的沈懿行,忍不住嘀咕,“他那师父也真下得去手,全照着心肝脾肺这些要命的地方打?,这回可要盯着他好好休养调理,否则怕是要留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