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还是奴婢来打伞吧。”福公公的手在空中跃跃,被明德帝阻止,搂着温珣往前走。
温珣难受地挣了挣,腰间的手更加使力,他顿时不敢动了,十几岁的身量还未完全长开,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缩在他的怀里,鼻尖充斥的,都是龙涎香浓郁的味道。
“陛下……”他刚张嘴,一口冷气从嘴中贯到肺里,凉个透彻。
“温卿之提的武举三策,字字切中当下之要害,朕当……小心!”
绣着秀竹的青绸伞在滑下一道痕迹,倒头跌入雪中。
明德帝的手松松地搭在温珣的肩膀后,笑问撞入怀里的人,“可撞疼了。”
温珣忙要抽出距离,可腰间的手还稳稳地搂着他,让他的身形动不了分毫。温珣心里的疙瘩一个接一个冒起,此时也恼了:“陛下若没挡在臣身前,臣便不会撞疼。”
“你倒是好好走路。”
“臣有好好走路。”明明是他有华盖不遮,非要来蹭他的伞,两个大男人挤在这小伞里走路像什么样。
“那是朕的不是了?”
“臣不敢。”温珣淡声道,那张脸没了笑意,比这漫天飞雪还冷。
“还真恼了。”明德帝好笑道,捏捏他的鼻梁,“帮你揉揉。”
温珣把脸转开,挣脱他的手指。
“是朕的不是了,你莫怪。”明德帝难得道声歉意,却又轻松自然地说出口,他自己心里都纳罕了。
可温珣板着一张脸,就是不接受。
“你呀,耍起小性子来,比后宫十个妃嫔都难哄。”明德帝叹道。
温珣心头一梗,那口气呼出来要丢命,又没办法咽下去,不上不下难受的很。静静悠长地呼吸两口气,这才缓和了面色,道:“还请陛下尊君臣之礼,莫让臣难做。”
明德帝面色一顿,牵起他的手,不容拒绝地握在手心里,语气中不乏高处不胜寒:“你只道身为臣子难做,朕居高位,难道更易?”
温珣抬头看向他,隔着晃动的冕旒,明德帝寒潭般的双眸此刻寒凉散尽,雾霭消融在炽热的神采中,倒映出他迷惘讶异的眼神。
“世人若知温卿胸中沟壑,必道一句‘得臣如此,夫复何求’,可朕还想再求。奈何遍寻世间,也无那双全法。”
恍惚有一刻,温珣觉得,隔在他们视线之间的冕旒,是那么得晃人心神。珠玉摇曳,丝丝波光划过明德帝儒雅俊秀的脸庞。可仔细探察,却又让人瞧不分明,那双见识过这宫里宫外几十年风风雨雨的眼睛里,到底有多少真情流露。
手从温热的掌心中挣脱开,“臣不过是在班门弄斧,何来沟壑,全赖陛下看得起臣,臣才能在这里说两句贻笑大方的玩笑话。”
低下头,他道:“风雪渐大迷人眼,臣有些受不住了,陛下还是乘上撵舆,快些走吧,瑶章公主和皇后娘娘只怕在未央宫里等急了。”
明德帝眼里神色未明,定定地看着他。
良久,叹声道:“罢了,既然温卿想先回去,那便回吧。”
他把身上的流金裘脱下,罩在温珣的大氅外面。
“天色渐晚,这雪还不知要下到何时,你既不愿在宫里留夜,那便早些回去吧,路上走慢些,切勿着凉,瑶章那里朕去说。”
温珣低低应了声,转头沿着来时的脚印出宫。
明德帝目送他远去,福公公并着手底下的内监快步上前,遮雪的遮雪,递手炉的递手炉,扶他上了撵舆,往红墙累立的深宫处走。
从青绸伞蜿蜒出两排凌乱的痕迹,最终越行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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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不夜城,长安小酒馆。
雕车盈路,萧鼓宣空,穿过最宽阔的朱雀大街,绕着巷坊的弯弯绕绕,行至太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