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2)

可他一日一日的喝药,人却一日一日地清瘦下去。

陆晋南就像是一个被拔了塞子的水缸,再怎么往里加水,也迟早是会漏光的。

我也越发不安心,每天总得看着陆晋南喝了药才能睡着。

陆晋南给孩子取名「如意」,我虽嫌这名字俗气,但陆晋南说「我不求这孩子成材,只求他事事如意。」

名字虽俗,意头却好,我便不多说什么了。

可如意多难,遑论事事如意。

小孩子见风便长,他随了我,生了一副机灵相,脑子灵光又讨人喜欢,开口说话也比旁的小孩要早些。

如意学会的第一句话是「喃喃」,第二句话是「哄哄我嘛」。

这小破孩周岁宴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学会的第三句话,「喃喃,你哄哄我嘛。」

羞得陆晋南一张老脸无处安放。

这孩子长得快,每日哭闹吵嚷,倒也叫皇宫热热闹闹的。

年岁渐长,我也不似从前那般跳脱。

加上当时骤然生产伤了身子,瞌睡也一日比一日更多,一天里有十多个时辰都睡着。

我睡醒一觉,才发现床边正趴着一大一小两父子。

这父子俩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个陆晋南和一个小陆晋南用那双如出一辙的小狗眼睛盯着我,千年寒冰都能被他们看化了。

如意挥着他藕节儿似的胖手,「喃喃,玩!」

他的脸面团似的,触感极佳,被我捏成各种形状。

「臭小孩儿,不许跟你爹乱叫,你得叫娘亲,知道吗?」

「不知道不知道!」

「喃喃,玩!」

我跟小的说不通,多少带了几分嗔怪地瞪了大的一眼,「都赖你。」

陆晋南当爹后,脾气愈发温和,可见我只顾着小的,还是争宠似的凑了上来。

堂堂一国之君,就在我脖子那儿拱啊拱啊的,「好好好,都赖我。」

一边拱还一边说,「喃喃睡够的话就起来吧,外面雪厚了,带如意开开眼界去。」

冬日严寒,外头还下着雪,陆晋南却不肯让人跟着。

他的身子其实已经很虚弱了,但还是坚持要自己抱孩子。

他一手抱着如意,一手牵着我,是与冷硬皇宫格格不入的温情。

「喃喃,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娶妻生子。」

陆晋南偏头看我,他怀里的如意正瞪着一双葡萄似的眼珠子,吱哇乱叫地伸手抓雪,但雪刚落到他胖乎乎的手掌,就化作一滩水。

「幸好,幸好当年的人是你。」

分明是格外好听的话,却像一把把小锤子砸在我心上。

陆晋南只知道当年的人是我,却从来不知为何是我。

为什么信王夫妇会突然想到给陆晋南冲喜,又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我?

只因那年在信王府前装疯迷窍的疯道人,收了我多年的积蓄……

「喃喃,谢谢你。」

冬日萧瑟,梨树只剩下被雪覆盖的光秃秃的枝丫,树下的酒坛子就格外显眼。

陆晋南牵着我走到树下,拿起一把铁锹,「这是我亲手酿的酒,今日我们一同埋下,待五十年后再开封。」

「那个时候如意肯定也当父亲了,说不定我们连孙儿都有了。」

「你成了老婆子,我肯定也成老爷子了。」

满天飞雪落到他发间,骤然看过去,竟真的跟白头一般。

五十年……

我强忍住心中酸涩,手覆在陆晋南手背上,「好。」

「五十年后,我们一起开坛。」

既然家仇已报,信王的死也成了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