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和他们说的最多的话是不要怕。
不要怕什么?
稚子无知,他不明白,只觉得那些人很可怜,想帮他们擦眼泪,然而他太矮了,踮起脚尖也够不到,着急地拽爸爸的裤脚求助,后来他被举到了肩上,如愿抹去了那些人的泪痕。
他还听到年幼的自己夸下海口,说将来要比爸爸妈妈更厉害,肯定不会让自己的病人哭鼻子,他要救很多人,让每一颗心脏都跳得鲜活有力。
在还没有门把手高的年纪里,他便执着的选了医生这个职业,所以怎么可能偷懒,又怎么会因为耽于情爱就放着病人不管?
爸爸妈妈在最好的年纪客死异国他乡。
他也在最好的年纪折戟沉沙。
魔咒似的,将他们一家三口困在名为命运的牢笼里,傅阅微不甘心,很不甘心。
初秋八九点钟的太阳缓缓挪到了东南方,光芒没那么刺眼,隔着玻璃窗晒在被子上,暖烘烘的。
傅阅微缓缓睁开眼睛。
他先看到了头顶挤成一堆的输液袋,红的,黄的,透明的,快赶上彩虹的颜色了。
这五彩斑斓还没来得及欣赏,他先咳了两声,胸口浪潮似的滚过几番锐利的刺痛感,一呼一吸犹如凌迟,更糟糕的是,他发现自己手指头是软的,动一动都很费力,延绵在全身的疲乏无力像是活了一样,坠着往骨头缝里沉。
他记不起发生了什么,脑袋里拱着一团又一团雾,把所有的记忆裹在里面。
只有身上的痛苦最为清晰。
故而,他也没有听到开门声和脚步声,直到秦淮章顶着一张憔悴又疲倦的脸站在床边时,脑子里那一团一团的雾纷纷溃散,晕倒前的一切放电影似的在眼前飘。
现在装晕还来得及吗?
脑子追不上行动,傅阅微眨了眨眼睛,旋即一口气闭上,连呼吸都放缓了。
直到听见秦淮章深深叹了口气。
“我眼睛没瞎。”
傅阅微眼睫颤了颤,不情愿地掀开眼皮,少气无力的开口喊人,又带出一串咳嗽声,他抿着嘴忍耐,脸上漫起的红晕和大浪退潮似的,眨眼的功夫,又变成了青白色。
“之前做心肺复苏的时候把你肋骨按骨裂了,咳嗽别忍着。”
“哦……”
“胸口疼的厉害?”
“还好……”
“多余问你。”
秦淮章把病床摇起一些,帮他擦掉额间浮起的汗,那双握手术刀从来稳当的手此时却在微微发抖,傅阅微正好看见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又绞成了一团,那一瞬间的呼吸也停滞了。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
“你知道劳累过度会要你的命,那么多病人都推了,我安排那台手术的时候怎么不拒绝?”
“……想抢时间……”
“不惜搭上自己?”
“我……”
傅阅微蹙着眉闷声咳了咳,胸口如刀割,疼起来还有点心慌,他小心呼吸攫取氧气,不敢看秦淮章的眼睛。
“阅微,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要给你做心肺复苏。”
“老师……”
“你怎么那么沉得住气?那可是白血病啊……”
“我想着等病情控制的好一点……一天推一天……推到现在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你爷爷恨不得扒我皮。”
傅阅微心头一跳。
“爷爷他……”
“他在医生办公室签字,小路回去收拾东西了。”
完了,天真的塌了。
傅阅微又咳起来,胸腔泛起绵密的痛意,他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