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壁橱中拿出一黑漆小木盒,里面放着一叠陈旧信纸,随意翻看,是定下婚事前夕,他写下的笔札手记。
晋文三十二年,春。
宋氏替我仪亲,深知其真正意图,只为更好控制打压,为此,特寻背景实力皆不好之人家。
可当得知,宋氏替我选中,叶家庶女秋漓时,我心中甚喜。
不知她可还记得我。
年少上元花灯节,全家出游,父母同行,兄弟妹妹各有依仗,唯我,独自一人。
忽而一小女与家中姐妹追逐,不小心撞上我,对方见我是男子,甚是局促,耳垂泛红,颔首谦谦然,便慌乱跑开。
可片刻后,她同姊妹买了串糖人,用油纸摊着,油纸之下还有丝帕。
她找到我,将糖人小心翼翼递到我身前。
小鹿眼晶莹剔透,她福身行礼,柔声开口:“刚不小心冲撞公子,还望公子勿怪。”
那是第一次有人这般温柔同我讲话。
尊重,客气,温柔,真诚,少时从未有人这般待我。
眸底明月,经别多年,物是人非,我总还记得糖人入口的甜。
陆清旭扯起唇角,悲凉自嘲一笑,这写的当真一股子小家子气,这信若是被人看见,怕是要被人耻笑死。
将信纸放回,男人转身拿笔,笔墨之下,和离书三字跃于纸上。
是他太贪婪,控制不住想短暂拥有,却实在误了她,如今危险临近,再不该将她卷入漩涡之中。
.......
何人欢喜几人愁,夜色阑珊,宋白晴虚弱倚靠在软榻上,捏着手中母亲回的信,眼底一片复杂愁绪。
刘妈妈端着热水进来,瞧着主子满脸愁容,眉心也不由地皱起来:“夫人,奴婢伺候您盥洗,您早些歇息吧,忙一天了。”
“母亲是半分不愿帮我,不过问她要百来两银子,她都推诿不给,前些年侯爷得圣上宠信时,她同弟妹,恨不得日日都来陪我说话,可如今.......”宋白晴扯唇冷笑,“泼出去的女儿嫁出去的水,同富贵易,同患难难。”
“可侯爷如今之形势,不都是暂时的!”
“哪有臣子不被弹劾针对!”
“更何况争储之事,上京百官,除了信国公府那种家族强大,世代清贵,位高权重之门户,有几家持身中正的!”
“侯爷不过运气不好,不小心撞在刀口上罢了!又不会因此事,被贬官削爵!母亲凭什么这般对我!”
宋白晴心中怒火越烧越烈。
一甩手,将东西几案上香炉摔落在地!
凭什么!
为什么!
宋白晴看着倒在地上的香炉,泪水滑落,捂住胸口,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男人三妻四妾,女子都要忍气吞声,甚至要母家亲自送来妾室,眼睁睁看着,曾经儿时玩伴,与自己共侍一夫。”
“而我呢,我就犯了一次错,怎么了!”
“怎么了!”
刘妈妈闻声吓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连忙放下水盆,上前安慰:“大夫人,奴婢明白您心中苦,可有些话,万万说不得啊,凑不够银钱,咱们再想其他办法就是。”
“办法,什么办法啊?”宋白晴苦涩大笑,“此事要是被宋思卉捅出去,我完蛋,旸儿也会受到影响,还能有什么办法?”
“买凶杀人不过是后策,夫人先前的计策,不是在二少夫人身上吗?这后策不行,便继续前策,想办法让宋思卉进门,事情也还是能解决的,不是吗?”刘妈妈压低声音,细腻安慰道。
“这我自然知道,可终究心里头,慌得很,烦得很,恨不得一把火将这春禧院烧了,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