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嫔的性子他不是不知道。明面上瞧着谨小慎微,实则小肚鸡肠,处处记仇,稍微得些势便要装模作样地招摇一番。当初丽嫔怀上三公主的时候,仗着身孕没少给李皇后脸色看。
这些年来,他忙于朝政,除了宋落疏,极少过问其他两位公主之事,宋灵涓由丽嫔一手带大,自是养成了与丽嫔一样的性子。
宋徵看着丽嫔的肚子,只觉头疼得厉害。
这一胎,若真是个皇子,他定然不会再留在丽嫔身边教养。
宋徵沉着脸,让跪在地上的几个奴才都散了,然后才将宋落疏拉到一旁,好言好语地低声:“落疏,丽嫔如今怀着龙胎,你……就当是为父皇着想,且忍着她些。”
宋落疏抿抿唇,声音平淡听不出半分情绪:“是,儿臣听父皇的。”
宋徵怔了怔,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少女清亮的眼睛里分明有委屈与不甘,可她只是倔强地抿着唇,一句辩驳的话都没有说。
宋徵动了动唇,想要说些宽慰的话,宋落疏已经先他一步开口。
“儿臣可以离开了吗?还是父皇要儿臣向丽嫔娘娘道歉?”
宋徵眉心跳了跳,连忙说:“此事与你无关,何来道歉之说?往后若再遇见丽嫔,躲着些便是。”
停顿片刻,宋徵重重叹了口气,“父皇年纪大了,这一胎来得不容易,不得不格外上心些。若丽嫔委屈了你……待这一胎生下来,父皇日后定会好好补偿你。”
宋落疏弯唇笑了下,“儿臣明白,不会让父皇为难。”
她眼中的笑分明不及眼底,宋徵心头莫名发酸,一时也无话可说,只得摆了摆手,让她和崔涟玉先去了。
待走出数十步远,瞧着后头没了人影,崔涟玉才去拉宋落疏的手,气道:“簌簌,方才之事,摆明了是那丽嫔胡搅蛮缠,你为何不求陛下为你做主?陛下一向最疼你了,绝不会偏袒丽嫔的!”
宋落疏望着远处日光映照下流光溢彩的琉璃瓦,微眯了眯眼,慢慢地走在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宫道上。
父皇的确最疼爱她。
无论大小事,从来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可方才,父皇为着丽嫔腹中的孩子,纵使知道此事与她无关,还是让她让着些丽嫔。
于理,她能够理解宋徵。皇嗣乃头等重要之事,她暂且忍一时又何妨。
可于情,宋落疏无法忽视内心深处暗流涌动的失落与酸楚。
她忽然意识到,从今往后,会有另一个孩子,一个男孩
从父皇那里,分走原本只属于她的爱。
父皇会因为那个男孩,要她忍让,要她委曲求全。
她将不再是父皇心中最疼爱的孩子。
这些年,她被娇养得太好,这样的情绪于旁人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但于她来说,一时实在难以接受。
难过、委屈、嫉妒。
复杂的情绪一齐涌上心头。
宋落疏脚步微顿。
她竟也会“嫉妒”吗?
不可以这样。
母后不是这样教导她的。
宋落疏深深吸了口气。
日头仍灼眼鲜亮地挂在万里无云的天上,有风迎面拂过,暖的、热的,夹杂着馥郁花香。
夏日将至。
她想,人总该学着长大的。
“簌簌?”崔涟玉担忧地唤了声,轻轻晃了下她的胳膊,“你没事吧?是不是晒着了?”
宋落疏摇了摇头,朝崔涟玉笑了下。
“我没事。走吧。”
见宋落疏如此淡然,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崔涟玉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在心里默默将丽嫔母女骂了个狗血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