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鹿野那样……

可惜,这并不是事情的全貌,方肃也不可能知晓事情的全貌。

丛溪和罗雪宜之间,许许多多的事,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遇见罗雪宜时,丛溪和方肃刚分开不久,心情本就低落,加之那阵子奶奶心脏病复发再次住院,便更觉难熬。

为了照顾奶奶,丛溪停了手里的工作,每天和奶奶一起睡在病房。

奶奶身体不舒服,就越爱闹脾气,饭也不好好吃,整天闹着说想死,有一回还真拿头往墙上撞,把额头撞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大包,只差轻轻一戳,就要破溃流血。

还有一回,奶奶不知用了什么招,偷偷攒了一大把药,趁着丛溪外出的工夫,悄悄就给吞了,等丛溪回来,就开始给丛溪交代后事,丛溪急了,连忙叫来医生,给奶奶洗胃。

好在无论如何折腾,奶奶依旧活得好好的。

丛溪却愈发觉得无力,好像自从父亲出事那年起,生活就破了个大洞,怎么补都补不好,方肃的出现,让她短暂地感受到了一些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希望,可如今,方肃也离她而去,尽管她从方肃那里拿了钱,可是那些钱买不回奶奶的健康,也无法让此刻的她对生活燃起任何希望。

那阵子,每天晚上,奶奶吃了安眠药睡下,病房安静下来,夜深了,丛溪才觉得自己终于又活过来一些。

时值盛夏,天气热,奶奶不让吹空调,丛溪躺在墙角的陪睡床上,翻来覆去,觉得汗液黏稠不散,整个人整颗心乱作一团,睡不着,就起身到住院部楼下的花坛边坐着吹风,花坛边蚊子多,丛溪便随手带一盘蚊香燃在脚边,每每等到蚊香燃过小半,她撑不住了困意了,才上楼睡觉。

坐着的时候无聊,手机也玩累了,丛溪随手捡起一根木棍,拨弄脚边的蚊香灰烬,拨弄间,脚下的灰烬渐渐显出形象,有时是人脸的轮廓,有时是别的什么东西的剪影,罗雪宜出现的时候,她正用蚊香的灰烬在地上拨弄出一个无精打采的「死」字。

那是她心中所想。

想着奶奶想要的那一种「死」,想着被父亲失手打死的那个叔叔的那一种「死」,也想着自己,觉得日子疲惫无味,想要一了百了的那一种「死」。

“嗯……”一个男人在丛溪跟前蹲了下来,“你的字真漂亮!”

丛溪抬头,一脸茫然看着男人,他笑得那么灿烂,好像深夜的医院是午夜的游乐场。

“谢谢。”丛溪说着,又把头低了下去。

男人很不客气,坐到丛溪身边,兀自将丛溪拥入臂弯,握着她的手,掌控着树枝的走向,慢慢将灰烬里的「死」字拨弄成一个「笑」字。

丛溪见状,转头看他,“为什么是‘笑’?”不应该是‘活’吗?

“‘死’的反义词可不是‘活’,你想啊,活着,不开心,跟死了有什么两样?”也许是夜深了的缘故,男人把声音压得很低,“所以啊,‘死’的反义词,应该是‘笑’,你觉得呢?”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能听得彼此的呼息,丛溪望着男人,愣神良久才清醒过来,清醒了,觉得尴尬,想把手从他手上抽回,男人见状,连忙放开了丛溪。

放开了,又伸出另一只手,“你好,罗雪宜。”

“你好……”丛溪轻轻握了一下罗雪宜的手。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