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到了临睡前,罗雪宜却对她讲:“不如我们逃跑吧。”
说这话时,罗雪宜正在为丛溪换药,他一边说话,一边往她伤口上涂抹碘伏,一句话讲得心不在焉。
丛溪根本没把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只是好奇,罗雪宜为何突然想逃跑,便问他:“为什么?”
他看她一眼,答说:“因为害怕”,眼中却坦然从容,不见半分惧色。
“怕什么?”
“方肃。”
“啊?”丛溪终于意识到罗雪宜是在讲她和方肃的事,“方肃有什么好怕的?”
“你不怕,我怕。”
“你怕……怕什么?”
罗雪宜眼中的从容渐次被一种难以名状的萎靡代替,“怕你跟他走。”他说。
“怎么可能?”丛溪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不会的。”
他微微笑了笑,唇角在脸上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真的吗?”
丛溪觉得根本没必要回答,但见罗雪宜气焰不高,便斩钉截铁道:“真的。”
他开始为她绑纱布,一圈一圈的缠绕,最后轻轻打了个活结,“如果他威胁你呢?”
“我有什么好威胁的?”
罗雪宜张口结舌,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不确定,如果丛溪知道真相,是会远离、或是靠近那个男人,他不敢赌,他太了解丛溪了,愧疚感能将她整个人整颗心吞噬殆尽,真到那时候,她的人她的心……一丝一缕,都不会留给他。
终归,罗雪宜并没有逃到任何地方去。生活如同丛溪手臂上的伤口,短暂地裂开过,又复原。
只是,那道蜈蚣一样的疤,就此在她手臂内侧生了根,安了家,永远都不会从她身上离开了如果她不做祛疤手术的话。
自然,她不会去做什么祛疤手术的。
◎
搬工作室、收拾新工作室、受伤、养伤……明明只过去半个月时间,此刻站在画布前,丛溪却觉恍如隔世。
创作是一件不能暂停的事,停下来,很多东西就溃散,不再凝聚,想要再次找回之前的状态,就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力气。
又下雨了,暴雨如注,听着院里噼里啪啦的雨声,丛溪又想起 15 岁的那个雨天,那个场景,那双鞋,那个名字……
她便开始画雨。
窗外的雨,屋檐下的雨,公交站的雨,广场上的雨,街头的雨……雨中总矗立一个身影,那个身影隐在角落或人群中,丛溪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清晰的知道,他的鞋是一双白色的崭新的球鞋,他的裤管是黑色,质地很好的一种料子。
那个身影常常出现在丛溪的梦里,如今从梦里跑出来,出现在她的画布上,现实与梦境溶解混淆,但她清楚地知道他是谁,那个名字,她抚摸过许多次的,石刻的,邹润。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曾出现在她身旁,他窥伺她,躲在暗处,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以一种隐晦的、近乎缺席的方式,在她 15 岁以后的生命中无处不在。
梦中,有时她努力挣扎向前,拨开人群或迷雾,想极力看清他的脸,他的模样果真渐渐清晰……竟是方肃的样子。
这怎么可能呢,方肃,他从来都只穿黑色的,郑重得不能再郑重的皮鞋,在家时便是穿居家拖鞋,他们少有的共同出门的时刻,散步,闲逛,他都只穿灰黑色系的格调老成的 NB 风运动鞋。像方肃这样的男人,丛溪无从想象他青春年少的时刻、他穿白色球鞋的样子,好像他生来就是这般持重,就该穿黑色皮鞋搭配剪裁得体的深色西服……可是他的模样,怎么会出现在她梦中,与邹润这个名字重叠而成一个人?
丛溪百思不得其解。
因而此刻落笔,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