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卖地,米乡长到铁头家里提出批评,同时又传达上级关于办社的指示,这事经在场的几个普通庄户汉子的传播,很快让全村都知道了。紧接着,铁头从县上培训回来,热火朝天地办社,这一切都引起了腻味的注意和思考。他想啊,想啊,这一天终于悟出:啊呀,共产党这是又要办大事啦!不是整天叫喊着学苏联吗?咱听说过,苏联人种地就是办集体农庄合大伙的,那么中国还不也走这一步?

这样,土改分的地当然要合在一块儿。共产党能分给你,也就能从你手里再拿回来。哎呀,这样的话,咱还不赶紧卖点钱花花!

想到这里,腻味有了一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但他不愿将他的思考成果告诉别人。他要独享这一成果。他想让人们继续闷在鼓里。看到他的大脚堂兄新添了地意气风发的样子,他捂着嘴偷笑不止。与此同时,他也在村里开始寻觅像堂兄那样的傻帽。

悄悄问了几家,他的地便有了买主。那是住在后街的中农费文财,他父子三个都正壮实,正怨有力气没地种,听说腻味要卖地,而且一亩只要四十万,当即就揽下了。

写地契还是去找宁学诗。这个“土蝼蛄”此时已经病入膏肓,躺在床上七八天不进汤水了。可是一听说让他写地契,一双眍瞜下去的小眼睛立马又放出光来,嘶哑着声音让家里人研墨。而后,他听完买卖双方讲清地的亩数、位置和价格,便趴在枕头上写了起来。写几个字喘上一会,写几个字再喘上一会,好半天才将那张文书写毕。待他写上自已的名字,脑袋却像叩头似的突然一垂,就抵在文书上不动了。在场的人看他这样,急忙把他翻过身来,但那口鼻已经没有了气息。这时人们方注意到,宁学诗的脸上沾满了黑黑的字迹。那些字都是反着的,且都模模糊糊,看了一阵,才看出了两个字,一个是“最”,一个是“后”。

二月初一,天牛庙开天辟地第一个农业合作社正式宣告成立。成立大会是在村前铁牛旁边的空场上召开的,除了三十八户社员,封铁头让其他村民也参加大会,目的是受受教育,激发大家走向社会主义的积极性。然而社外群众来得不多,也就是有三分之一的样子。他让郭小说去村里催了几遍,也没见出多少效果。

会场上有一人显得十分活跃。他就是腻味。腻味卖了地之后也找到封铁头表示要入合作社。铁头生气地说:“你把地卖了又要入社,这不是占便宜吗?”腻味说:“那地我想卖吗?我老婆有妇女病,整天吃药,我不卖地咋办?你不叫我入,我剩下的二亩也可能保不住。”铁头一听情况严重,心想,还是让他入吧,不然他又成了穷光蛋啦,便批准了他的入社要求。在今天的会场上,腻味走来走去吆吆喝喝:“入社好哇!毛主席叫干的事没有错!没入的赶紧入呀!”

亲临大会祝贺的米乡长注意到了腻味。他问铁头那是谁,铁头如实以告。米乡长说:“看来搞合作化还是贫雇农积极性高,你们要把这样的积极分子用起来!”

成立大会的议程是宣布合作社成立,敲锣打鼓放鞭炮,米乡长讲话,社长封铁头讲话,社员代表讲话,通过《合作社章程》,最后是社员们牵着所有的牲口下地开始春耕。

大脚的牛也被牵到了会场。因为合作社成立的第一天要显示一下声威,社里就让费大肚子去牵牛。大脚起初不肯,说我家才耕了一天的地你就要使牛呀?别忘了你才有一条牛腿!费大肚子道:“社里不是想今天好看吗?你就让给俺一天吧!”大脚这才委委屈屈地让他牵走了。

村前的会议大脚是接了通知的,但他没打算去,同时也没让儿子去。然而当牛被费大肚子牵走,他却忍不住跟到了会场。会上都讲了些啥他一概不关心,只是蹲在那里看着牲口群里那头被他叫作“黑大汉”的犍牛。这个“黑大汉”,这头他喂养了六年的牛,今天却要去耕不属